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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9章 冯雪峰成了“文艺界反党分子”

反右派始末 叶永烈 3012 2018-03-14
批判“丁陈反党集团”之火,引燃了冯雪峰。 一九五七年八月二十七日,《人民日报》以同样醒目的标题,发表重要报导: 《丁陈集团参加者胡风思想同路人冯雪峰是文艺界反党分子》 报导一开始,就这样写道: 中国作家协会党组扩大会议,正在继续进行反对丁玲、陈企霞反党集团的斗争。会议除继续揭发和批判丁玲、陈企霞等的反党活动外,进一步揭露出作协副主席、作协党组成员、人民文学出版社社长冯雪峰,不但参加了丁、陈反党集团的活动;而且在大鸣大放期间,在人民文学出版社煽风点火,鼓动对党不满的分子向党进攻。会上还揭露了冯雪峰二十多年来一系列严重的反党言行。 其实,冯雪峰是中国文艺界的老布尔什维克。 冯雪峰,比丁玲年长一岁,浙江义乌人。

闪回一个个历史镜头,便可掂量出冯雪峰在中国文艺界的分量: 一九二五年,这位年轻的诗人来到北京,便结识了鲁迅,他的诗也引起了毛泽东的注意; 一九二七年六月,在“四·一二”政变后那腥风血雨之中,冯雪峰加入了中共; 这年,冯雪峰受到追捕,其原因是他的一部译稿被查抄,稿纸上赫然写着他的一句题记——“这本译书献给为共产主义而牺牲的人们”; 一九三一年出任中国左翼作家联盟党团书记; 一九三三年出任中共江苏省委宣传部部长。年底,他前往红都瑞金,和毛泽东结为好友。他和毛泽东一起散步交谈达数十次; 一九三四年起,他参加了着名的二万五千里长征; 一九三六年春,他奉中共中央之命,由陕北前往上海,住在鲁迅家中,和鲁迅倾心相谈,向鲁迅介绍了长征和红军。他为病中的鲁迅笔录了《论我们的文学运动》、《答托洛斯基派的信》,并起草了《答徐懋庸并关于抗日统一战线问题》。十月,鲁迅去世,他参与主持葬礼。他还为美国记者斯诺访问陕北作了安排;

一九三七年,他回到陕北,和毛泽东长谈十几个夜晚; 一九四一年他被捕,关押在上饶集中营,经周恩来设法营救出狱。后来,他因此创作电影《上饶集中营》,毛泽东称之为“一部深刻的影片”; …… 解放后,冯雪峰出任中国作家协会党组书记、副主席,《文艺报》主编,人民文学出版社社长兼总编。 但是,冯雪峰这位“老布尔什维克”却和周扬等有着历史龉龊。 冯雪峰曾在《有关一九三六年周扬等人的行动以及鲁迅提出“民族革命战争的文学”口号的经过》中说及他一九三六年由陕北来沪之际: 行前,洛甫(引者注:即当时中共中央总负责张闻天)曾几次嘱咐我说:“到上海后,务必先找鲁迅、茅盾等,了解一下情况后,再找党员和地下组织。派你先去上海,就因为你同鲁迅等熟悉。”①

张闻天这样安排,是由于当时上海中共地下组织屡遭破坏,情况不明。 冯雪峰遵照张闻天的指示,到上海以后,先找鲁迅、茅盾,并在鲁迅家遇见胡风。 对于冯雪峰来沪后,先找党外,后找党内,当时在上海的周扬气得拒见冯雪峰! 直至一九八五年,夏衍还在他的《懒寻旧梦录》中,透露他对冯雪峰的不满之情: 盼星星盼月亮地盼了近一年,盼望中央能派人来领导我们,这个人终于盼到了,而且来的人又是我们的老战友,那么他为什么不理睬我们?上海情况复杂,对我们这些人有怀疑么?……为什么不找他信得过的人,对上海文化界的情况实事求是地调查研究一下呢?当时我们这些人的凄苦和愤懑,实在是难以言喻的。②

胡愈之在他去世前夕,谈及他和冯雪峰在上海见面的情况,还谈及了夏衍之事: 我到上海时大约是一九三六年五月中下旬……我们在仲持家会面了……谈到上海地下党的情况,我第一个告诉他,夏衍是可靠的。雪峰第二天就找了夏衍,但后来夏衍很有意见,说雪峰“先找党外,后找党内”,这是夏衍的误会…… 冯雪峰当时是做党中央特派员到上海来寻觅、恢复、联系地下党组织的,而上海那几个党员却不接受他的领导,不听从他的劝告,甚至连面也不肯见,而这在当时的影响是可想而知的,无论是对党的事业,还是对全民抗日救亡运动都不利的。① 另外,由冯雪峰起草的鲁迅的《答徐懋庸并关于抗日统一战线问题》一文,更是关于“两个口号”之争的主要文献,引起周扬的忌恨。因为周扬、夏衍等提出“国防文学”的口号,而鲁迅、冯雪峰则主张“民族革命战争的大众文学”这一口号,曾发生一场大论争……

另外,冯雪峰和丁玲有着很深的友谊。作家骆宾基曾这样评述冯雪峰和丁玲的友谊: 丁玲是冯雪峰患难与共肝胆相照的老战友,他们相识于一九二七年国内第一次民主大革命之前,两人是三十年代左联时期的老一辈共产党人,一个是以小说《水》为标志在中国新文学界出现的第一位左翼女作家;另一个是中国第一位马列主义的新文学左翼理论家。他们如珠如玉,在新文学史上相映成辉。丁玲当时是冯雪峰最关心的一个新现实主义阵营的作家;冯雪峰又是丁玲在新文学征途中的带路人,因而丁玲是冯雪峰的知已,是最理解冯雪峰同志的一个作家,正如后者同样是一个最理解她的作品在历史过程中的革命价值的新文学理论家一样。① 历史的纠葛,再加上冯雪峰与丁玲的密切关系,于是,借助于“反右派运动”的时机,周扬不仅整了丁玲,而且把火烧向冯雪峰。

于是,《人民日报》的报导,称冯雪峰是“丁陈反党集团”的“支持者和参与者”: 会上指出,冯雪峰是丁、陈反党集团的支持者和参与者。一九五二年丁玲改任《人民文学》主编,她推荐冯雪峰接替她作了《文艺报》的主编,陈企霞作副主编。他们把《文艺报》变成了抗拒党的领导和监督的“独立王国”。一九五四年,中共中央宣传部、全国文联和中国作家协会对《文艺报》向资产阶级思想投降、压制新生力量的错误进行检查时,批评了冯雪峰的错误,冯雪峰阳奉阴违地做了检讨,但是心怀不满,认为这是对他在政治上的一次大打击。他对陈企霞说:“很快人家就要整你了,你要当心点!”又说这是“城门失火,殃及池鱼”。 资产阶级右派分子向党大举进攻的时候,冯雪峰和丁玲、陈企霞密谋推翻一九五五年党关于丁、陈反党集团所做的结论。他对丁玲说:“你的问题在党组讨论不会有什么结果,要是拿到群众里去,那就好些。”又向丁玲献策说:“你吗,最好装病,就作出一副给人打倒了的样子。”丁玲果然在会上装出是受迫害的样子说:“我是一棍子被打死了的,是从坟墓里爬出来的人。”冯雪峰还对丁玲说:“你可以像企霞那样,拒绝在结论上签字。”又说:“党员还是要做的,共产党还要统治世界几百年。”今年六月,作家协会党组召开扩大会议,重新讨论丁、陈反党集团问题时,冯雪峰作为党组成员,却不参加党组会。他对陈企霞说:“党组会你顶住,我不参加,我能推就推,能拖就拖。”陈企霞说:“这很好,我可以在各种会上问你为什么不参加会,将他们的军。”以后陈企霞果然这样做了。

冯雪峰除了背着党筹划办同人刊物,企图搞垮《文艺报》外,还积极地参加了丁、陈反党集团分裂文艺界的阴谋活动。丁玲和陈企霞要在今年十月准备举行的第三次全国文艺界代表大会上,公开退出作家协会分裂文艺界的事,是征求过冯雪峰的意见的。① 报导还有这样一连串的小标题: 《人民文学出版社右派分子的“青天”》; 《三十年来一贯反对党的领导》; 《反马克思主义的文艺思想和胡风一致》; 《反动的社会思想》。 这样,冯雪峰也被划入了“右”册。 冯雪峰受尽磨难,在一九七六年一月三十一日那寒冷的日子中去世。 胡愈之为老战友奔走,要求以人民文学出版社的名义召开冯雪峰追悼会。这一要求,经有关部门审批,终于同意了,但是附有三项规定:

一、不准见报; 二、不准致悼词; 三、规模不超过三百人; 直至一九七九年四月,在中共中央的直接过问下,冯雪峰的冤案得以平反。 一九七九年十一月十七日,北京举行了隆重的冯雪峰追悼会,确认冯雪峰为“中国共产党优秀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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