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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0章 艾青成了“右派诗人”

反右派始末 叶永烈 2363 2018-03-14
作为“丁玲、陈企霞反党小集团”的成员之一,诗人艾青也被打成“右派”。 一九五七年九月四日,《人民日报》在报导批判艾青的消息时,精心地用了这样“四个‘的’”的标题: 《丁玲的伙伴李又然的老友江丰的手足吴祖光的知心艾青长期奔走于反动集团之间》 这里提及的江丰、吴祖光,不仅都是“右派”,而且都是“右派小集团”的“首领”,分别曰“江丰小集团”和“吴祖光小集团”。 报导这样“揭露”艾青是“丁玲的伙伴”: 艾青到处为丁玲“喊冤”,替丁玲“诉苦”。丁玲常常通过艾青,了解各方面的情况,决定对策。整风运动开始时,丁玲对艾青说:“我先沉默,不发言,叫他们(指党)摸不到我的底。”并说:“艾青呵,你发言时等于告诉他们,怕,不敢提意见,怕报复。”并说她自己就这样说。丁玲还把党要审查江丰的消息告诉艾青,嘱附艾青去转告江丰:“现在不能乱说。”艾青都一一按丁玲的嘱附行事。

丁玲和陈企霞为了掩盖他们的反党活动,有时不直接来往,曾由艾青通风报信,传递消息。艾青也十分同情陈企霞,为陈企霞受党的批评抱不平。 报导这样“揭露”艾青是“李又然的老友,江丰的手足”: 艾青和李又然是反党“老朋友”,他们常在一起谩骂党的领导。艾青和江丰更是亲如手足。江丰受到党的批评后,艾青到处说,这是党“要在政治上一棍子打死江丰”…… 报导又这样“揭露”艾青是“吴祖光的知心”: 艾青和吴祖光在一起是“无话不说”的。在吴祖光面前,他诬蔑党内阴森恐怖,说“党内没有民主”,“党内没有温暖”,并说:“你不是党员还好点,”“党是无情的,专整人。”他向吴祖光表示:后悔入党,入了党不自由。还说:“入党有啥好处,入了党还不是被人家指着鼻子骂。”……艾青准会被开除党籍。艾青甚至在党的会议上,也散布“党内做人难”,“一批人整人,一批人挨整”等荒谬言论。

艾青,其实是笔名,是他一九三三年写长诗《大堰河——我的保姆》时第一次使用的,不料此后竟以这个笔名着称于文坛。 艾青原名蒋海澄,一九一零年出生于浙江金华山区。据说他是难产的,“克父母”,从小成为一个不受欢迎的孩子,只能喊父母为“叔叔婶婶”。 艾青最初是学画的。十八岁那年,艾青考入杭州国立西湖艺术学院绘画系。翌年,他赴法国勤工俭学,专修绘画。 一九三二年四月艾青回国,在上海参加了中国左翼美术家联盟,组织“春地画会”。这年七月十二日,法国巡捕突然袭击了在上海法租界的“春地画会”,艾青和十二个美术青年一起被捕。 在狱中,艾青写出了他的成名作、长诗《大堰河》,从此他成为诗人。 艾青在一九三五年十月出狱。

一九四零年,艾青在重庆北碚见到了周恩来,提出了奔赴延安的要求。 翌年,艾青和四位作家一起奔赴延安,沿途经过四十七次检查,这才终于到达目的地。 艾青的到来,毛泽东十分尊重。毛泽东多次与艾青交谈。艾青出席了延安文艺座谈会,听了毛泽东的讲话…… 艾青既有着革命经历,又是着名诗人,所以在中国文艺界有着广泛影响。 然而,他由于替丁玲“诉苦”,被划入“丁玲、陈企霞反党小集团”。 在许多批判艾青的文章中,我注意到徐迟在一九五七年九月二十四日《人民日报》上所发表的《艾青能不能为社会主义歌唱?》一文。 徐迟写道: 这些年来,艾青的情绪是非常阴暗的。由于犯过错误而受到党的处分,他认为自己是处在逆境之中了。但是,和丁玲一样,他也经常把外国出版的他的翻译诗集和关于他的诗论文集捧来捧去给人看,并以之作为处于逆境中的安慰以及对党骄傲的资本。

徐迟着重批判了艾青的寓言诗,并把这些寓言诗跟流沙河的《草木篇》相提并论。 徐迟先是批判了艾青的《黄鸟》: 《黄鸟》一诗是作于一九五三年,发表于去年八月二十六日《北京日报》,内容是:怒了,向黄鸟挑战似的冲去……黄鸟飞走了……喜鹊占领了树枝……小麻雀跳到他身边,流露谄媚的神气。喜鹊就对小麻雀说,“她长得妖模怪样,歌声里有妖气,我们虽然吱吱喳喳,说起话来却有条有理。”小麻雀说:“对,对,对”……很久很久没有声音……微风……黄鸟又在歌唱了。 这是首讽刺寓言诗。无论如何总是在讽刺什么人的。艾青显然自比为黄鸟,那末喜鹊和小麻雀呢?倒要问问他指的是谁? 接着,徐迟又批判艾青的《养花人的梦》,称“这是艾青的《草木篇》”:

《养花人的梦》讲一个人只养月季花,养了几百种。夜里他梦见牡丹、睡莲、牵牛、石榴、白兰等花来诉苦,石榴花说:“冷淡里面就含有轻蔑。”仙人掌说:“只爱温顺的人,本身是软弱的;而我们却具有倔强的灵魂。”最后所有的花都说:“能被理解就是幸福。” 月季花说:其实她们也很寂寞。 养花的人从梦中醒来了,感慨起来,不满于自己的偏爱,说:“我自己也越来越觉得世界太狭窄了。”这句话实际上就是说,诗人觉得他很不自由。这是艾青的《草木篇》,其恶毒不亚于流沙河的。 徐迟又批判了艾青的,又称“和流沙河相似”: 写一只八哥,听蝉早晨就“知了知了”的唱早晨的歌,中午还“知了知了”的唱热的赞美诗;傍晚唱夕阳,夜晚唱月亮也是同一的“知了知了”的歌,八哥说:“我一听你的歌,就厌烦极了,原因就是它没有变化;没有变化,再好的歌也会叫人厌烦的。你的不肯休息,已使我害怕,明天我要搬家了。”

这篇寓言里,艾青对我们的诗歌的估价,和右派分子李白凤的“狭窄的领域”等说法岂不一样?而“明天要搬家”则又和流沙河相似,不知艾青要搬到什么资本主义的自由世界去!艾青忽然也爱上了寓言这形式。这和冯雪峰的寓言,和臭名远扬的流沙河的草木篇等,是形式内容上,思想感情上都十分一致的。 艾青虽然因“右派”而蒙受苦难,但是,丁玲最后成了胜利者,陈企霞成了胜利者,流沙河成了胜利者,艾青也成了胜利者。 一九七八年,艾青在上海《文汇报》发表了他的诗作《红旗》,这意味着他复出文坛。 笔者在北京开会时见到艾青,为他拍照。他忽地问:“你的相机装胶卷了吗?打开让我看看!”说罢,哈哈大笑起来。他的幽默和笑声,表明他已完全是一个胜利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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