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二六 冰魂雪魄挺翠竹——记第二届全国道德模范雷冬竹

在雷冬竹医生那儿看到的照片，首先不是奋力抗击冰雪灾害的场面，不是在昏暗光线下操作手术钳剪，也不是进入人民大会堂的激动演讲，而是她、她的科室姐妹在白雪轻盖的绿地上留下的倩影笑脸，作为白衣天使，她们对晶莹剔透、素雅洁净的雪和冰，有着与生俱来的亲近感和发自内心的爱恋。“所以，我们好高兴，赶快到雪地上拍照片，永远都不会提前想到后来成了那样……”2010年春雷冬竹说。是啊，在南方之城、湖湘“南大门”郴州，多年来冰雪只是匆匆过客，谁也预料不到，2008年元月中旬至2月上旬，天公不作美，苍穹一翻脸，大地骤然色变，让包括郴州市第一人民医院（集团）产科主任雷冬竹在内的千百万人，吃了那么多苦，流下那么多泪。谁也想象不到，几毫米一颗微型工艺品似的美丽雪粒冰晶，竟会在温暖的中国南方酿成特大灾情，使郴州一度成为“孤岛围城”；以致惊动了日夜操劳国计民生诸多大政的华发总理，搅动了亿万奔小康的人民群众的敏感心灵，牵动了境内外新闻传媒的目光诧异！

只有摊开地图，才能向雷冬竹和她的姐妹以及读者们，解释清楚这个“永远都不会提前想到的问题”：在中国的广茅原野上，一南一北横亘着两大以“岭”为名的山脉，北叫秦岭，是黄河流域与长江流域的分水岭，南就叫南岭，是长江流域与珠江流域的分水岭。南岭山脉由五座岭系构成，又名五岭，从东往西依次是大庾、骑田、萌渚、都庞、越城岭，在湘、赣、粤、桂四省边界绵延千里，起伏重叠。它们横立半空同天相接，分隔内地与沿海，阻挡寒流南下暖流北上。其中，历史文化最厚重的骑田岭山脉，其海拔1510米的主峰就在湖南“南大门”郴州城南郊，巍峨招摇，插向青溟。从古至今，它的地理位置格外显要，内地通沿海的交通孔道就在主峰之下：秦遗驰道、汉魏峤道、唐宋骡马古道、明清湖广商道，现代南北大动脉京广铁路、京珠高速、107国道、厦蓉高速、武广高铁时速最快的一段，都跻身于此。早在唐代，文豪韩愈往来六过骑田岭、居郴数月，就在《送廖道士序》中描述出对郴州地理、物产和人的深刻印象“衡（山）之南八九百里，地益高，山益竣，水清而益驶。其最高而横绝南北者，岭。郴之为州，在岭之上，测其高下得三之二焉。中州清淑之气，于是焉穷，气之所穷，盛而不过，必蜿蟺扶舆磅礴而郁积。衡山之神既灵，而郴之为州，又当中州清淑之气，蜿蟺磅礴而郁积。其水土之所生，神气之所感，白金、水银、丹砂、针乳、橘柚之苞、竹箭之美，千寻之名材，不能独当也。意必有魁奇忠信才德之民生其间……”。

由此，我们就可以不用请教气象学专家，而直接分析出2008年初冰雪灾害的发生原因了，西伯利亚寒流冷气迅急奔来，前锋迎头撞上直插云间、厚重如堵的骑田大岭，气势焉穷，蜿蟺郁积；后续“部队”又挟雨裹雪不断涌来，盛而不过，一波又一波“袭击”在岭之上的郴州；而南太平洋上空的亚热带湿润季风正处于一年之中的“休憩”状态，温度低迷的它心有余力不足，无法翻越南岭丛山来“解救”；于是寒气郁积，雨雪交加，朔风劲吹，冰冻形成…… “雨夹雪，半个月” 2008年1月12日气温骤降，13日冷雨阴风、寒从胁生；14日“沙子雪”降，密密麻麻洒向大地，朔风啸叫，一夜冻上。15日郴州山城披上洁白的冬装。31年没看过这么大而靓的雪景了，说它靓是因为南方基本上是常绿植物，树木、灌丛、竹子、草地、花圃，绿色基调添加大块雪白，掺杂着尚未凋谢或时令花卉如冬菊、茶花的姹紫嫣红，别有一番风情。爽朗好动的雷冬竹特意换上一件红色羽绒衣，抽空在医院的小花园雪地上快乐地“咔察”了两张。中午下班回香雪路上的住宅区“香雪苑”，之所以这样叫，是因为路南城郊有唐代茶神陆羽品煎茶之水品出来的“天下第十八泉”圆泉、郴州古八景之一的“圆泉香雪”。雷冬竹就是这样与雪有缘。她意犹未尽，把丈夫和女儿叫到雪满楼顶的平台又拍起来。产科的医生、助产师、护士个个如此，抓住机会一顿猛拍。雷冬竹说：“我们生怕它像往年那样留不住，落地没等两天就化了，我们上班又没什么时间玩。”

16～17日，雨雪纷飞，温度计上水银点再度下降。大家并未感觉到有什么，每天早晨交接班时雷冬竹跟同事们互相说说“飞雪迎春到”、“瑞雪兆丰年”之类的吉言吉语。楼外那“沙沙”之声传到温暖的室内，像轻音乐般动听。她轻快地穿行在7楼产一区和6楼产二区，查房、看产妇、新生儿，阅值班记录，向值班护士长，交代注意事项；然后按“一、三、五”的安排去门诊部大楼产前诊断中心，坐专家门诊，下午再到产一、二区上班，有手术就到3号楼9楼手术室去…… 18日，大雪盈尺；19～20日雨打芭蕉，冻硬如铁，竹木花草、山坡房屋，触目冰凌。开车不便，雷冬竹和同事们步行上下班；21日市气象台预测，全市雨雪将在24日进一步加强；气象局宣布启动“冰冻气象灾害预案二级响应”并向市政府汇报；22日京珠高速公路、107国道冰雪阻塞车辆，被迫关闭；市政府发布“橙色警报”。

雷冬竹从小就记得那句湘南农谚“雨夹雪，半个月”，她开始认为这回无非就是比往年多冷几天而已，所以21日交接班时，她再次提醒全科人员：注意防寒防冻，把家里的事安排妥当；克服眼前的困难，上好班站好岗。“冬天到了，春天还会远吗？”最后，她满有信心地说出这一句，大家笑了，寒冷尚敌不过温暖。 雨雪肆虐10天了，23日雷冬竹在门诊部和住院部巡走一圈后，发现一个问题：按规律，产妇人数要到春节才会增加，因小医院、基层医院在节假日放假。于是她马上召集科副主任王永红、产一、二区护士长谭红艳、邝旭环开了个紧急碰头会。她快人快语：“这个趋势不对，产妇来得一天比一天多，我们这两层楼过道上就像罗家井菜市场一样热闹。”她们3个咧开嘴无奈地笑笑，是啊，如今一个产妇到来，身边除了丈夫，往往伴随父母，公公婆婆、三姑四姨、兄弟姊妹一大摞。雷冬竹干干脆脆提出：“我们一线人员不能休息了，要加班加点，如果明天还是这个趋势，就要采取特别措施！”3人点点头，分别去通知医生、助产师、护士，并做加床加被加设备的准备。

寒魔果真强势攻入郴州，雷公电母舞动风戟雨枪刺来，雪魑冰魅挥起霜刀凌剑砍来，刺伤了南北大动脉郴州段，砍断了华中华南电网郴州线路。有关部门派出突击队登上高压输电铁塔，去清除水桶般的冰凌，付出了数位勇士的鲜血和生命，也仍然阻止不了冰雪狂魔的淫威。高大的输电铁塔竟被无形的魔力生生扭曲成麻花状，接二连三地轰然倒塌！断电、断通信、断水、断交通，难道是“诺马丹预言”的地球末日前兆？面对突如其来的灾难，人们陷入恐慌……市委、市政府、人大、政协、军分区、组织部干部、群众、部队奋力抵抗，郴州市第一人民医院（集团）启动应急方案……雷东竹和产科同兄弟姐妹科室一样，没有乱。虽然产一、二区两层楼过道上加床，加床，再加床；虽然医生、助产师、护士加班，加班，再加班；她们忍受着精神、肉体双重巨大的消耗，坚持高负荷地忙碌了近10天。当26日全城断电停水时。更严峻的考验接踵而至。停电那一刹那，全院一片哗然，陷入黑暗、冰凉、恐慌，一些手术危重病人家属心急如焚：“护士！怎么搞的？找你们主任来！”“医生！人命关天了，还停电？”甚至骂人：“院长死到哪里去了？”

30秒后，各幢大楼、所有科室、病全部房的灯“刷”地通亮，全院一片欢呼“哟”。原来，第一人民医院是全市唯一拥有自备电源的医院，集团领导按应急方案启动了中心医院自己的发电机。但随即通知各科室、部门、楼层、单位、车队，由于中心医院正常用电量为1小时2000千瓦，而自备发电机的发电量1小时只有640千瓦，各幢大楼的中央空调停开，只能将有限的电保证手术室、产科一、二区病房，ICU重症监护室等处。于是多个科室、楼层、病房又拉下电闸，供给蜡烛。雷冬竹清早紧急召开科室会，她说：“百年不遇的冰雪灾害来了，全市停电了，郴州的老百姓遭了大难，尤其产妇、婴儿遭罪。这种时候，我们是她们的唯一依靠，作为医务工作者，就是救苦救难的，要设身处地为她们着想！”她拍板从本科室挤出一些经费，马上派人外购一批电热宝、保暖箱、热水袋。不到黄昏，天就黑了下来，风雪中有难产妇送来，雷冬竹一路小跑，赶往3号楼9楼，手术室这边也只能保证手术照明、器械用电，没有空调暖气，第一台难产手术已准备停当。她一到，就和同事们一起脱去羽绒服、羊毛裤，换上单件短袖手术服，戴上手术帽、眼镜，穿上塑胶拖鞋，全身突起鸡皮疙瘩；第一次在冰窖般的条件下做手术，寒气侵肤，洗手护士把消毒液从她大臂淋下，冰冷刺骨；她长抽一口冷气，调动心胸间的热量扩张，抵御冻魔，生发力量！她快步走向手术台：“血准备了没有？”手术室护士长回答：“准备好了。”“麻醉针？”麻醉师：“打了。”一问一答之间，她已站上手术台，“啪”手术灯打开。她定好难产妇腹部下刀位置，接过助手递上的手术刀，果断划开，殷红的血液涌出，一场争分夺秒，挽救产妇和婴儿生命的“无影灯下的战斗”就此展开：

“止血钳”，手术刀扔进盘子，止血钳递上了，“卵圆钳”，又一把手术刀扔进盘子，卵圆钳递上，组织剪递上了，棉纱、镊子、纱布、剪子、刀……看到婴儿了，小心托起来，剪断脐带，交给助手，用电动吸引器吸干净口鼻中羊水……手术室护士长用温热的生理盐水为产妇宫腔、腹腔消毒……洗手护士擦去雷冬竹脑门、脸上的汗水，她这时开口，简洁明快“你们点数点清了没有？”“点清楚了”。她再问一次：“确定了没有”，“确定了”。“确定了，我就要关腔了”前3个字和后3个字，她都略加强了语气，等于又一次提醒。她一边手起针落为产妇缝线，一边头也不抬头地说：“小蒋，我这里一关空腔，你马上去通知下一台。”“好嘞！”“关腔”，线剪离手。产妇腹部一排整齐均匀的线路缝好了，助产师把温热好的铬合典，轻轻涂擦消毒。雷冬竹集中精、气、神，半小时完成了这第一台手术，母子平安，被推出去。

她离开了手术台，一分钟都不歇息，手套一脱，消毒液一洗，马上向另一个手术台走去。其他人来不及换一下衣服，一身短打扮又跟了过去。她边走边问：“麻醉针？”“打好了”麻醉师回答。雷冬竹戴好手套，“啪！”那一台的无影灯又打开，刀、钳、剪、镊落盘的“”声又快节奏响起……手术室两个护士长周艳霞、蒋俊青，麻醉科的麻醉师们跟雷冬竹的配合，几乎可以说“天衣无缝”，老朋友了。她们说，各科室上百位医生，有男有女、有老中青进出手术室，每次看到产科雷冬竹来，麻醉师、护士们还是会有点“怕”。为什么？她特别严谨、性急，催个不停，跟她做手术，手脚动作都要“提速”；就在一间20几平方米的手术间之内，脚都要跑得快些；所有的问题，她都要重复问到一次，所有的事情，她都要重新交代一遍。其实她不说，手术室同仁也清楚，凡产妇剖宫，全是急症，且别的病人、伤员只1个，剖腹手术牵涉到一大一小两个。雷冬竹考虑得更多的，则是难产妇术后的生活质量与婴儿生命质量……手术后，她摘下口罩，露出笑脸：“不好意思，兄弟姐妹，害起你们跟我多打了几个寒战，谢谢通力合作。”

夜深沉，一身冰凉的雷冬竹拖着酸痛的两腿，穿过黑漆漆冷飕飕的楼层通道，回到产二区。她又饿又冷，办公室里什么也没有，包括暖气。这一刻万籁俱寂，她踡缩在椅子上，想抓紧时间休息一下，天一亮又将与冰雪狂魔一搏……突地，嘈杂的脚步、凄厉的呼喊打破寂静，“医生！医生！快来！医生在哪里？”这对雷冬竹来讲如同山崩地裂之声，她条件反射般从椅子上弹起，一个箭步冲到过道上。原来，一付担架急急抬上6楼，被褥盖着一个不省人事、全身抽动，口角流血的孕妇，病人亲属紧张万分：“医生，请你救救她呀，请赶快救救她呀！……”雷冬竹迅速检查，冷静分析：病人有高血压，口角流血是因为昏迷抽搐、牙齿咬破的。“不要急，不要急，马上抢救。”她一边安抚病妇亲属，一边指挥护士们接过病人亲友的担架，从绿色通道抬到手术室。手术室已得到她紧急通知，准备妥当，她一到，马上施行抢救。

就在手术进行过程中，又出状况！这回是雷冬竹，她突然浑身冒冷汗，两眼发黑，什么也看不到，腿脚打颤，支撑不住，蒙眬中她下意识地把手术刀往边上一收，以免伤及病人。她身体摇晃欲倒，“主任，主任！你怎么了？”助产师连忙双手撑住她，把她扶下台：“你怎么了？雷主任！”她们知道，雷冬竹此前已连续做了7台手术。雷冬竹明白这是虚脱，说出一个字：“水”。洗手护士赶紧跑到外间拿来一瓶葡萄糖水，她几大口喝完，又一个字：“快！”腰一挺，站上手术台……。这台手术好险，如果病妇晚几分钟送到，后果不堪设想，因为胎儿取出时已经窒息！如果雷冬竹没有“拼命三郎”的精神和以病人为重的强烈意识，那一刻虚脱控制不住突然往前一倒，很可能变成医疗事故！ 这个冰封雪冻的暗夜，死神一次又一次狰狞逼近，要把这对母子带走；雷冬竹和同事们一次次挺住，把它驱赶开，直到27日清晨5点，一大一小脱离危险，在病产妇亲属的感激涕零声中，雷冬竹回到产二区主任办公室，往椅子上一踡，雷也打不动了…… 窗外朔风阵阵，凛冽啸叫，仿佛询问这位产科主任奋不顾身抢救冰雪宝宝的缘由？实际上，雷冬竹一直认真地用自己人生轨迹上那行行鲜明印痕在作回答。 在她像春笋一样稚嫩的年纪时，已心有暗许要当“白衣天使”；高考的第一志愿填的就是学医；就读于衡阳医学院。实习时，来到郴州市第一人民医院，做手术大胆上，脏累活抢着干，宣传栏有她娟秀的诗句文章，联欢会有她嘹亮的歌声飞扬……各部门对这个好学能干、吃苦耐劳且有几分坚韧泼辣的姑娘，产生了深刻印象。她毕业一分配到院里，内科、外科、眼科、儿科、妇产科等科室就跟人事部门和院长提出：“把小雷给我们吧。”有的科室邀请她本人：“到我们科里来吧，我们科蛮有发展呐。”不管到哪个岗位她都高兴，因为理想已上轨道，“雷医生”已经报到。不过，她最终选择了妇产科。有朋友劝她：“你傻丫头呀，接生毛毛的事最脏最累，还麻烦，弄不好……”她笑着“反击”：“罪过罪过，你难道不是从娘肚子里出来的？有什么比迎接新生命更神圣的呢？”在她听来，每个婴儿诞出母腹的第一声啼哭，无异于一曲《命运交响曲》，不啻于一首人生赞美诗。她格外喜欢那些肉团团、粉嘟嘟的小宝宝，他们是亚当与夏娃之爱的结晶，精子卵子神秘游动，鲜活细胞奇特孕育，一腹一宇宙，一胎一乾坤，律动十月，脱离母体，眼未睁开，便能兴奋大叫，通知人间“我已来到……”。 她如愿以偿，进入湘南最大的、1907年成立的百年老医的妇产科，时在1991年夏天。到2000年春，她都扎在这个科里，医术如劲竹拔节，一年比一年高。还遇到生命中的另一半，而且小两口又拥有了生命中另一大半：活泼可爱的女儿。可谓工作顺利，人生快乐。可是她没有沉醉在这种幸福的小家庭日子里，在行医的日子里，尤其在救治难产妇、新生儿的过程中，从求医人群的眼睛里，读出了不少的问号。每每摘下听诊器，放下手术刀，回到家里，她就又捧起书本、教材、参考资料。有朋友让她先生讲出她3个最大的优点是什么；何生想了半天，回答一是孝敬老人、爱小孩；二是工作狂、责任感强；三是学习从不放松、看书手不择卷。影响到女儿也像她，没事就啃书。学海无涯，必深潜方可探取骊珠；书山有路，需勇攀才能寻摘仙草。她的南华大学在职研究生，就是这样边忙工作边钻业务读出来的。 进入新世纪，2000年郴州市第一人民医院为适应社会的需求，妇产科一分为二：妇科、产科。同时，社会上又掀起一轮人才争夺潮。知识分子成堆的第一人民医院，无可避免地浮沉其间。当时的特点有二：飞、跳，“孔雀东南飞”，过骑田岭就是沿海广东，到深圳、汕头、珠海经济特区，到国际都会城市广州，甚至近在咫尺的粤北重镇韶关，不过翅膀一扇的工夫。跳，说来有意思，就在家门口。某些县市区医院需要学科带头人，骨干医师，许以年薪50万元高酬待遇，直接冲击到市第一人民医院。反正在这边已评了职称、买了房子，跳吧，为了生活节节拔高，再加上各医院都在抓市场竞争力。结果，第一人民医院产科的骨干医师飞了、跳了，2001年被逼到“办还是不办？”的令人寒心地步。院里调人过去，都不愿意，因为风险大。郴州市450万人口，五分之四为农村、山区人口，各地妇幼保健、医院产科水平尚待提高，孕妇疑难杂症频现，高危难产时往往急送市一院，抢救时弄不好，心电监护仪上就是令人心悸的两条生命线…… 没人愿意接，怎么办？院里公开招聘，才从上海瑞金医院进修回来的雷冬竹挺身站了出来。但马上便有不同看法，倒不是对她的人品、能力有异议，焦点在本院之所以冠以郴州市“第一”，即由来讲求名医效应，主要科室主任基本上都是本市这一学科的权威。掰指数数，享受国务院“政府特殊津贴”者有之，“学科建设杰出贡献奖”者有之，全国人大代表有之，“白求恩奖章”获得者有之。博导硕导有之，教授有之，“海龟（归）”有之，名牌大学的博士生研究生有之，就是还没有中级职称者负责一大科室。何况产科二十几个人全是女性，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管不好锣齐鼓不齐，这台戏就唱不下去了。再说了，“冰冻三尺，非一日之寒”，产科目前的“惨”状，不是正印证了这几点吗？ 讨论的结果，最后还是院领导的几点分析，让院务会达成一致：每一个大医权威都要通过从无名到有名之路，哪一个高级职称不是从中级职称来的？年轻，但她在妇产科9年，积蓄了学识经验已成骨干。从病人的反映来看，从医院稳定人才来看，这个人很值得培养。决定做出后，院领导找她本人谈话，提到医院的发展前景和人才争夺战，说到产科需要有人压重担，交底让她准备日后把产科主任的责任挑上。 临危受命，三十出头的雷冬竹被任为产科副主任，主持产科工作，成了全院几十个科室中最年轻的负责人。她向医院郑重承诺：一年重振、三年做大、六年做强产科。她把年幼的女儿、琐碎的家务全丢给丈夫，带领全科二十几个人奋起直追。她从日出到月落成天“泡”在科室，从一块纱布的规范使用，到一次分娩的科学掌控；从一句心理语言的温情表达，到一台手术流程的铁面考核……她团结起大家“跨栏”，每年越过一个尺度。2003年，产科焕然一新，楼层1变为2，设为产一区、产二区，床位由26张增加到49张，2008年达56张，人员达48名。她本人也交出了多份科研论文和成果，跨过了副主任医师、主任医师的“栏杆”。当别的科室分支越来越细时，产科越来越走向综合化。为了孕产妇的保健、婴儿的优生优育，雷冬竹在郴州第一个开展与推出：导乐全程陪伴分娩、无痛分娩、气囊助产、产后按摩服务与产后康复中心、温馨病房、胎儿脐血管穿刺、产前筛查、羊水产前诊断、孕产妇急救中心绿色通道与急救中心。 医之道，在精诚；医之德，在惠爱。这是雷冬竹对自己对全科人员要求最多的两点。为了这个，快人快语的她，似乎连个性也在转变，变得“啰啰唆唆”。一次次科室会、一次次交接班，她总是不厌其烦：“做为病人患者，生命是第一位的。做为医务人员，医德是第一位的。” 对医生同仁，“在很多疾病的面前，医学的力量其实还是有限的。但我们多想点办法再深究一下，也是办得到的。对病人对患者家属多讲几句话，把病理讲透，让她理解清楚一些，心里有底一些，配合治疗达到好一些的效果，也是办得到的。 “行医之人，任何时候都要换位思考。哪个家庭都希望顺顺利利生一个高质量的宝宝，却可能偏偏碰上不愿碰到的事情。这种风险压力直接由产科来承担，正是我们工作的一个规律，所以要换位思考，敢于承担责任。” 对助产师“我们天天做这个工作，也许见惯了鲜血，听惯了哭喊，心容易硬。但对产妇和她家人来说，是天大的喜事，一个宝宝，全家希望。我们是帮她们实现这个希望的，要让人家感到有希望，是大喜。” 对护士“从细节可以看出素质，特别我们的护士，你们做不了手术，上不了手术台。但在病房中把针打好，送杯热水，给她按摩到位，耐心教她抚触婴儿皮肤肢体，总可以做好。不要认为我们做不了大事，对于产妇和宝宝，每一件小事都是大事。” 对医患关系“病人有时候心情不好，可能会发脾气，对有病的人来说是正常的。医务人员是健康者服务者，如果跟病人斗嘴争吵，就不正常了。注意一条原则，有了误会，我们的人先道歉，不要争论。过后再了解对方发火的原因，进行解释，相信病人过后也会想到一些。” 产一、二区谭红艳、邝旭环两个护士长说：“主任平时天天讲、月月讲，总是这样要求，久而久之，我们就被她的理念、她的作风同化了。”她们记得冰灾发生前，雷冬竹在一次交接班时略带一点调侃地讲：“要你们把病人当亲人，可能很多人做不到。真正把病人当亲人，几个人能做到呢？不要讲我，院长也做不到。”大家一听都笑起来。她这才又说：“真的，要一下子达到那个境界，不太实际。但把病人当成熟人、朋友，应该做得到。”大家一想，这不就是把病人当亲友嘛，于是又开心地笑起来。 但这之后，她们很难笑起来。冰雪，似乎把一切包括笑容、语言都冻住了；疲劳，已经使一切包括肉体、精神都麻木了。大家在日后的12天里，基本上足不出科、身不离院。也出不去，外面即使白昼也如黑夜般昏暗寒冷阴霾不开。产科楼层还有些人气，她们挤在值班室，换着休息。值班室只有3个高低木架子床，6个床位，每个床位1张棕垫、1床被子，没暖气没灯。她们3个人或2个人挤在1张床上，小心翼翼地合衣而眠，随时准备听从召唤奔向岗位。每餐吃着食堂送上楼的盒饭，除了白萝卜就是红萝卜，因为郊区菜地冻住了，外地又运不进来。雷冬竹跟大家打趣：“再吃下去，我们的头发上就要变萝卜缨子了”。但就是吃清水萝卜，也要抓紧时间，赶快扒几大口，放下筷子又上岗。产科的事琐碎繁杂，光是围绕上百名新生儿的洗洗刷刷，就能把人累趴下。护士们用纤细的双手把水一桶桶提上6楼、7楼，加热后都用于新生儿和产妇。 太累了，产科平时一天新入院产妇10人左右，26日全城停电后猛增。28日，新入院21人，超过平日1倍；29日新入院27人，1倍半有多；30日新入住院30人，2倍，31日在院达150人。因此医护人员超负荷的体力消耗之大已达极限，精神上长时间的紧张、刺激也难以承受。一个又一个产妇声嘶力竭的叫喊，一个又一个产床鲜血淋淋的流淌……原本的接生之喜变成机械之苦，随着寒冷无情撞击着医生、护士柔弱的胸腔。就这样，当发烧刚好、又冷又累的助产师曹明明，抱着一个婴儿从分娩室出来，想起自己10岁的孩子多日无法照管，不由泪流汪汪！ 这一幕刚巧被雷冬竹发现，一贯坚强从不轻易掉泪珠的她，背过身去，在门后偷偷抹起了眼泪……，她不是没回过家看孩子。家里电话不通、丈夫手机没电。她一次做完手术后，实在放心不下女儿，就抽空赶回香雪苑。当她刚气喘吁吁的爬上6楼，依着门口费力地脱下一只鞋时，手机响了。这是她交代的：科里有事必须第一时间联系她！丈夫刚好在家，闻声而出，看着她满脸倦容，痛怜地说：“这几天你干脆不要回了，在院里还可以打一下瞌睡。”她又赶快穿上那只鞋下楼，踏着冰雪，往医院赶…… 全城停电第4天，29日早上8点多，雷冬竹刚查完房，手机声响起，门诊部值班医生告诉她，一个孕妇情况危急。雷冬竹看到后大吃一惊，孕妇是冒着雨雪走来的！全身湿透，脚肿得只穿着棉拖鞋！这个永兴县农村女青年小曹住在10华里外的下湄桥地区，天刚亮腹部剧痛。下湄桥市第五人民医院没电，冰雪路上也跑不了车，她就由丈夫、母亲、舅妈、阿姨4人护送，顶着雨雪步行了3个多小时，先到市第三人民医院，没电；便向市第四人民医院走去，在苏园路口，好心人告诉她们，那里也没电而市第一人民医院可能有，于是咬牙坚持走了来。雷冬竹一边让她坐下来检查，一边安抚急得不行的孕妇家人：“不急，我们保证她的安全。”她观察小曹腹部之大应是双胞胎，果然小曹丈夫带来的在别的医院拍的B超诊断为双胞胎。鉴于小曹贫血，又被冻着进行了长时间的艰难行走，导致羊水已破。雷冬竹指挥护士们把她由绿色通道抬进手术室，考虑到同事们都很辛苦，她当机立断：“这个手术，我上。” 这个手术，她做得很快，像田径运动的短跑冲刺。快，是为了产妇和婴儿的生命，她说：“产科急救，是一大基本功。几分钟可以让一个高危病人死里逃生，几分钟可以救活一个危重宝宝！”快，是为了减少产妇的流血与痛苦，她说：“要从产妇的术后恢复水平和生活质量考虑，来提高手术水准。”快，得益于她担任产科主任后坚持每周做手术的精湛技艺。快，也是为了防备突然停电造成对产妇、胎儿的伤害。两个女婴安全接生出来后，雷冬竹舒了一口气，马上关腔缝线。才缝了两针，灯突然黑了！原来，医院自备发电机的柴油烧完后只能停机注油。手术室护士长急忙找备用手电筒，但别的手术台也需要，只找到1个。雷冬竹急切之下说：“用手机，把我们的手机都按亮！”于是助手医生、麻醉师、助产师、手术室护士长、洗手护士、巡回护士团团围住手术台，伸出手按亮手机和手电筒，照着产妇腹部，这用心按亮的光线显得分外温暖。雷冬竹大气不出，就着这不停地按动的光亮，准确而快速地一针一线、一线一针，这每一针每一线之力都由她心间传到指尖…… 5分钟过去了，这5分钟对雷冬竹来说，有生以来第一次遇上。她临危镇定，凭着仁心施行妙术！这5分钟对于产妇的家人来说，如坐针毡等候5年！他们在心中乞求上苍让自家骨肉平安，终于等到发电机响起。当产妇的丈夫、母亲、舅妈、姨姨，看到护士抱出平安的双胞胎，他们喜极而泣，流下了热泪。这是个大手术，雷冬竹在术后专门派医生覃娟负责产妇小曹的恢复，晚上把产妇从过道上的加床调整到病房里。院长、党委书记得知后，由雷冬竹领着去看望，并赠送了慰问品。正在医院采访的新华社记者也赶去拍下产妇和宝宝，雷冬竹和宝宝的镜头，即2月3日发表在《人民日报》、新华网的照片。 怕梅毒，但更要救婴儿！ 又一天过去了，31日在院产妇高达111人。早晨8点，又一个急诊入院，按雷冬竹的安排，危重病产妇先要交给她。雷冬竹接到这个产妇后，心一沉，原来产前筛查诊断已检查出这是个梅毒病患者，怀孕仅7个多月。现在一检查，她腹中胎心音一分钟只有110次，确诊为胎盘早剥，产妇、胎儿的生命均已受到威胁。雷冬竹马上决定即刻手术。这又是一场争抢时间的“战斗”，一阵刀、剪响过之后，婴儿分娩出，却已窒息，本应红润的小脸骇人地灰白。恰在此时，发电机柴油烧完供电中断，电动吸引器开不了。雷冬竹一把抢过奄奄一息的患儿，嘴对嘴、嘴对鼻，一口一口地吸患儿呼吸道的羊水……按手术操作程序，胎儿接产出后，她完全可以交给助手处理，自己抓紧时间给产妇缝线。但一看婴儿状况，她不顾一切以最快的速度抢救孩子，让助手去给产妇缝线。人工抢救是一项难度技术，因为有很多未知数和突变状况。此前一直都使用电动吸引器，突然的停电，使雷冬竹成了本院多年第一个嘴对嘴抢救婴儿的医生。她恨不能一口就将患儿呼吸道中的液体全都吸出，无奈羊水秽物太多，一下子吸进她自己的喉咙！怪味呛得她那一刻也几乎窒息，同事们怔住了，雷冬竹吐出秽液又再吸，吸完又进行嘴对嘴的人工呼吸，“呜哇……”终于，婴儿发出第一声微弱的啼哭，抢救成功！雷冬竹如释重负，疲倦的脸上又露出明朗的笑容。躺在手术台上的产妇偏头看着她，早已泪流满面…… 手术做完，雷冬竹出了手术室。同事们都很关心她，要她采取措施，因为梅毒是一种具有强烈传染性的性病，病毒正可以通过羊水、唾液感染。于是她去传染病科咨询，传染病科的同事大为吃惊，他们说虽然雷冬竹抢救婴儿后进行了口腔消毒处理，但在抢救过程中病毒有可能潜伏与转移，必须要采取预防手段，雷冬竹说：“那我打两针吧。”“不行，要打一个月。”传染病科医生开出了预防感染的卞青霉素1个月药量。正在医院采访的记者闻风而来，“堵”住她问：“当时你想到什么没有？”雷冬竹一五一十回答：“当时什么都没有想，只想要救婴儿。”“你的同事都说你胆子大，难道你不怕传染梅毒吗？”“怕。说医生不怕是假的，我当然也怕，但总不能见死不救啊！”雷冬竹仍是一五一十地回答。消息迅速传开，《人民日报》、《健康报》、《湖南日报》、《郴州日报》、新华网、人民网、中国人权网等传媒纷纷报道，中央电视台“面对面”栏目主持人董卿采访她时，她坦露心声，其实很不想公开报道这件事，不愿让丈夫、孩子知道，她做的是医生应尽的职责。当晚，她“怀着一种特别的心情”写下日记，在日记后半部分写道“此刻再回想，每个医师都会怕，但每个医师都会像我这样做，因为这是我们的职业。就像那些现在远在冰天雪地里为我们恢复供电的同志，他们一定也想躺在温暖的被窝里，可他们依然还在风雪中。” 她走进风雪中，高一脚低一脚摸黑向前……这回是同事们见雷冬竹没日没夜紧守在岗位上，劝她也抽空回家看看。手术室两个护士长小周、小蒋关切地问她女儿怎么样了？她爽快一笑：“我女儿呀，才不要我管呢，从小生活自理能力就蛮强。”跟她一起门诊值班的年轻助手陈丹婧也催：“主任呀，你这么多天没管过女儿了，也应该回去看看嘛，没电没水的。”她爽朗一笑：“冒得问题，小家伙独立意识蛮强。”话这么说，但当晚上吃完盒饭，夜深人静4个产区一切正常时，冬竹心中突然涌起一个强烈念头：回家看看，她还有院里提供的盒饭，女儿呢？女儿晚上吃了什么？她爸爸在单位抗灾值班，爷爷奶奶住在另一处被冰雪隔断，家里就她孤零零一人。爱人买的几块钱一斤的木炭，燃烧后的二氧化碳会不会让从未烤过木炭的女儿……她不敢想下去，更糟糕的不知是累坏了还是冻麻木了，总之她只记得女儿幼时笑脸而想不起女儿现在的模样！ 她向值班医生、护士交代好工作，上路了。家其实不远，出医院南大门是城中山南塔公园，南塔岭的那一边就是香雪苑，从街道马路上过去只有4里左右，然而坚冰冻雪冷酷地将她和全院那么多医务人员同家生生分开，咫尺犹如天涯。 漆黑的夜晚，铁硬的冰雪，黑暗中到处发出“噼啪！噼啪！”爆炸般的声响。原来，南方树木的基因不比北方，冰冻的时间太长之后，加上带阔叶的树冠、树枝的重量，不但树枝树杆被生生冻断，甚至整棵树被冻倒！砸在地上发出巨响，这种惨状，据《郴县县志》记载，上一次发生在“清雍正元年（1723年）正月大雪，凡四旬，冰厚盈尺，树木多拔”。冬竹高一脚低一脚，绕过它们。今晚，纵使千重阻隔、万般磨难，她也要回家找到女儿…… 终于，她摸着黑气吁吁地走进了香雪苑，爬上6楼。怕吓着女儿，她点起一根蜡烛，烛光一亮，心被猛揪了一把！女儿抱着一个绒娃娃，踡缩在沙发上睡着了，毛毯滑在一边，脸蛋上残留着泪珠……“兰兰！我的宝贝。”她心疼地在心中大叫，泪水几乎夺眶而出。沙发前的木炭火盆已熄灭，孩子的手上长满冻疮。她急忙解开羽绒衣拉链，把女儿的手捂在胸腹……女儿醒了“妈妈！”一把猛地抱住她。她也紧紧抱住女儿，生怕松一松女儿就会不见了…… 躺在床上，听着耳边女儿甜甜的鼻息声，冬竹想起了丈夫。她的先生姓何，在郴州卷烟厂安保部。厂里借了兄弟单位的消防车给散布在城区的3个职工住宅区送水，何生正带着人把一桶桶水背到退休职工的楼上。多好的丈夫，全力支持她的事业和产科的工作，她竞聘、考职称、搞科研、管科室、外出进修，把家务、孩子、老人丢给他；疲累了、委屈了、烦躁了，有时回到家还把火气发向他。朋友曾问何生：“冬竹在家里最大的弱点是什么？”他想来想去，只找出一个，嘿嘿笑道：“在外头怄了气，回到家里就只有找我出气。我要对着干，家就会散伙是不是。”多好的丈夫，刚成家那一段，他们还没有自己的房子，租住在院外，每当她值夜班，总是丈夫不顾疲劳接送她，从无怨言。从那夜半更深的长路，一直走呀走，走到女儿诞生的那个朝霞满天的清晨……一个家，你，我，他。可我为什么给他气受？又为什么这么些天把我最爱的两个人忘了呢？泪珠，一颗颗滚过她的脸颊。这一个寒夜，冬竹变得伤感而脆弱…… 寒夜过去后，雷冬竹在清晨回到医院。她一如既往挺着腰杆，快步穿行在楼层，查房，交接班，听取各区报告情况，派医生护士轮岗。4个产区一切正常，她的心情恢复开朗。让她特别高兴的是，2月2日这天，共和国最忙碌的当家人温家宝总理，赶到重灾区郴州。在省委书记张春贤、省长周强的陪同下，温总理足踏冰渣，头顶雪花，把中央领导和全国人民的亲切关怀送到居民住宅小区、郊野抢修工地、京广铁道线上、京珠高速公路。紧随他的能源部、交通部、铁道部、国家电力电网部门、解放军、武警部队负责人，分别带领着各路支援大军，摆开在南岭山脉、骑田岭下，巨大的发电车、油罐车、通信车、修理车、运输车、送水车、履带破冰车、铲车，“轰轰隆隆”驶过郴城街头、广场……郴州，不孤独，在全国大家庭的强力支撑下，焕发阳刚之气，再战冰雪寒魔！ 当晚，雷冬竹记下日记“今天是一个好日子，温总理来郴州了！听到温总理说：‘一定要让郴州人民过一个温暖光明的年’，我心里就特别温暖。我们科的宝宝们、妈妈们也很温暖，因为没有中央空调供暖，院领导给我们送来了电热宝。我们在产妇颈部左右各放一个电热宝，并将输入液体先加温，宝宝一分娩，就放到辐射台保暖。只是苦了我们的医生，穿着单薄的衣服做手术，还要用冰冷的水洗手。不过看着她们脸上洋溢的笑容，我知道在这个寒冷的冬日，大雪可以压垮电塔、可以阻断交通，可压不垮人们战胜灾难的意志，阻断不了人们之间的暖流。” 虽然接下来她和同事们仍然面对超负荷、高强度的劳作，但整个科室，4个产区工作有条不紊，效率明显提高，一股暖流连通在医患之间。2月3日凌晨2点，一个姓谢的产妇送到医院。她的预产期本来在16日，但此前因为胎儿缺氧已住院两次。雷冬竹查出胎儿颈部有脐带打结，这是一种很少见的现象，于是劝小谢接受剖宫术。第二天上午9点，雷冬竹主刀，婴儿接出来时，脐带缠紧脖子，缺氧窒息。由于雷冬竹判断准确，抢救及时，母子平安，产妇与家人热泪盈眶。手术后，产妇送回产一区，盖4床棉被还感到冷，雷冬竹叫护士多给她塞几个电热宝。产妇的家人握住雷冬竹冰凉的手说：“雷医生，我们怎么才能感谢您呢？”她说：“不用谢，这是我们的工作，把宝宝带好就是最好的感谢。” 2月5日凌晨1点，“120”急救中心从郊区接来一个名叫韦翠华的产妇。她的胎儿已经娩出，可是胎盘尚未剥离，产道流血生命垂危。雷冬竹马上指挥，往手术楼送。但电梯没电，雷冬竹指挥护士们：“自己抬！”她们用纤纤双手把危重产妇一步一阶抬上9楼。雷冬竹坐镇抢救，医生杨莉、助产士黄丽紧急为产妇施行人工剥离胎盘术，注射催产素，进行会阴破口修补，防止产后大出血，经3个多小时，转危为安。产妇及家人十分感激。但医生护士忙完后，让她丈夫去办理住院手续时。小俩口显得十分为难，左凑右拼只掏得出500元，一问才知，小韦是外来郴州的打工妹，家里经济本就拮据，她快临产时，丈夫为照顾她也不能打工赚钱，眼下要过年了，也只有这500元，问是否可以写欠条？雷冬竹一看，小韦家里连婴儿的衣物都没准备。于是，同科里的人商量一番，告诉产妇及家人，免去抢救她的各项医疗费用3000余元。而且买来营养补品和婴儿服装，送给了她。小韦眼含热泪对雷冬竹她们说：“医生呀，谢谢你们救了我和我小孩的命，谢谢你们了！” 中华民族最温情最热闹最盛大的传统节日到来了，2月6日大年三十，郴州大部分城区恢复供电。从苏仙岭下到王仙岭、骡仙岭、刘仙岭下，一片又一片城区接二连三爆发出：“吙！”“哟吙！”的欢呼，震得楼房、电线、树梢上的冰凌节节掉落，震得雪魔技穷气竭不知往哪儿躲…… 通车了，冬竹的父母从桂阳县城赶到郴州，全家团聚，两个老人喜盈盈的合作出一桌丰盛的年夜饭。何生选了妻子爱吃的，装好一大份，送到医院。除夕之夜，冬竹尽可能让劳累的、有困难的同事回家团圆，她仍坚守在岗位上。同值班的医生、护士到每个病房转了一圈，看望、祝福住院产妇及亲属后，她回到办公室，站立窗前，贪婪地凝视着华灯初上、流光溢彩的十里长街；万家灯火，倏忽组成一个宏大绮丽的温馨图案；从扇扇明丽的窗户中，飞扬出中央电视台春节联欢晚会的歌声笑语……冬竹从手机中收到女儿歌咏般的贺年词，她眼窝里闪动着晶晶光亮“祖国，亲娘！有您温暖的怀抱，这个冬天不再寒冷。”她翻开日记本，记下自己的感触。2月8日，天空飞旋最后一阵雪花；然后地气萌动，南太平洋上集结的亚热带湿润季风开始向南岭山脉进发，竹木草卉抖落霜花…… 医疗档案显示，在冰封南岭、霜雪摧城的突发灾害面前，在失去光热、令人窒息的12天里，郴州市第一人民医院（集团）产科，敞开怀抱接进221个孕产妇，住院人数最多一天达150名；施行手术104台，占集团总数四分之一强，紧急抢救危重病妇15人次；保证了所有孕产妇安全分娩，无一例大人或婴儿死亡；让222个宝宝（含一对双胞胎）小天使一般降临人间，创造了一个奇迹。新闻传媒有感于此，给222个婴儿冠以“冰雪宝宝”的别致大名。这个2008年初春出现的新词，汇入了爱、德、责任、抗灾、牺牲、关怀、奉献、幸福、温暖等含义。 奇迹的创造，除依仗改革开放带来的人文环境、全社会的悉心关怀、医院集团的内行领导、兄弟科室的竭力配合，必得一支思想行为高度统一、团结协作训练有素的队伍为基础，以一批意志品质纯正、业务能力娴熟的骨干成为中坚，由一个身先士卒、无私奉献、医道精湛、德才服众的带头人作表率，才能环环相扣严丝合缝地完成。雷冬竹和她的团队做到了，这12天绝非偶然，是1200天和更多的日子，夯实基石炼就铸造的。 自主持产科工作第一天起，雷冬竹就以言传身教来打造这个爱的团队。她对大家交心，放谈自己的认识：“不错，产科是脏、累、苦、琐碎，风险也大，但做的是有活力的工作、有希望的事业。世界上最重要的是什么？”小护士答：“人。”她卖个关子：“地球人都知道，”大家忍俊不已，她再讲：“是生命，把新生命迎接到世界上来，非常值得！”她也刺激大家，坦露自己的心声：“作为全市最大的医院的重要科室，如果搞不好，不光对我雷冬竹，对我们每一个人来讲都是耻辱！做强做大了，大家都光荣都有奔头。” 身教方面，一类例子是以拯救生命为己任。如2007年5月24日下午6时，忙碌一天的雷冬竹脱下白大褂下班，凄厉鸣叫的“120”急救车从永兴县转来一个产妇，在当地难产剖宫后，血压为零，止不住血，生命垂危急送市里。雷冬竹二话不说，立即抢救，手术艰苦异常，产妇心跳几度停止。雷冬竹全身汗水如洗，护士长几条毛巾擦都擦不完。但她始终不弃不离，终于使产妇起死回生。她又亲自把产妇送进ICU重症监护室，守护观察一通晚，直到次日清晨6时产妇生命体征平稳。她的中学朋友为她担心：“你太霸蛮了，救不活，医闹怎么办？”她说：“有一丝希望就要抢救，责任我来担！” 雷冬竹在省市医卫部门、院领导的重视支持下，以产科领头，与临床实验中心、儿科、病理科、B超室共同协作，形成产前诊断中心管理模式，她担任中心主任，使郴州市产前诊断中心成为继省妇幼保健院、湘雅医院之后的湖南第三家、全省地州市中第一家产前诊断中心。“胎儿脐血管穿刺”技术，也是继湘雅医院、省妇保院在全省第三家，地州市第一家开展的新技术。她利用休息时间，奔忙于11个县市区，对产科医师、妇幼专干进行系统培训。为了与病魔、时间赛跑，她甚至“以命相搏”。2007年5月的一个周末，她累病了，不得不输液治疗。但她在病床上躺不安，看着药瓶口那一滴滴药水，就像看到一个个县乡医院医师、乡镇计生专干正走向县妇幼保健院听她的培训讲座……。这个性急重诺的人坐起来自己把吊水量调到最大，以飞快的速度输完液，同事惊而责备：“你不要命了！”她笑道：“没办法，几十个人等在那里。”拔了针头自己开车赶过去。多年来，她跑遍全市百多家医院，把自己手机、家中座机、办公室电话号码，公告到乡镇诊所，让产科医生、妇幼保健专干、计生专干都能随时接受到“雷老师”的指导。她像不知疲倦的春蚕吐哺出一缕缕绵绵的爱，编织起一根根爱的丝线，营构成一大幅爱的网络，嘉惠于千家万户。 到2009年初在已完成的产前筛查17390例、羊水产前诊断613例、脐血产前诊断138例、产前B超诊断199975例中，确诊出畸形721例。如国内外罕见的人鱼畸形、全世界第57例的上呼吸道高位梗阻、眼眶肿瘤等，其中2007年同时发现的两例“人鱼”还由中央电视台作了报道。雷冬竹她们对上述孕妇立即成功施行医学需要终止妊娠干预阻断措施，防止了721个母亲的悲泪忧伤和一千多家庭的痛苦长叹，避免了全社会诸方面的损失与牵肠挂肚。 竹鞭，在地底下坚韧伸延，笋芽在春雨中悄然孕育，只要一根翠竹挺起修硕的躯杆，根根新竹就会争先恐后跟着钻出泥土，托起云天……郴州市第一人民医院产科的47名医生、助产师、护士，还有临时抽调来支援的25人，团结在雷冬竹周围，彼此挽起纤细的手臂，靠紧柔弱的肩膀，用一腔热血，融开冻雪，化开坚冰，护卫着产妇、宝宝们。副主任王永红、医生张桂玲等脚站肿，腰挺疼，更难受的是劳逸结合不上。产妇生孩子的时间规律，大多在晚上。无论做手术还是在分娩室值班，医生、助产师、护士都“冒得觉睡”，因为白天补睡，生物钟又乱，冰灾期间24小时值班。医生刘淼共完成手术31台，10来天里只回家一趟，不是休息，而是取自己小孩的衣物送一个急产却未及时准备的农村老乡；助产师颜和清的儿子进入高考前的冲刺阶段，正需要家长在生活、营养各方面的照顾保障，但她只能坚守在自己的“战场”；妇产科多年的老护理师何学文说：“你们辛苦这么多天了。夜班我来上。”青年医生张昊晴本已请婚假，去公婆那边办春节喜宴，她一看这种情况，主动推迟婚期回到岗位上；护士黄艳芳，由于不能回家，两岁不到的女儿被开水烫伤，被家人送进本院，就住在一楼之隔的烧伤病房，可她实在抽不出时间去陪伴，想起就垂泪暗自神伤；1月7日才从株洲中医院调到这里，就一直忙，有一天完成了8小时工作后，竟加班14个半小时才挨床；产一区谭红艳、产二区邝旭环两个护士长，很多事情和责任都要承担，因为几乎每天她俩都要到深夜一两点下班，成了全院最饥饿的护士长。谭红艳12天形锁骨立，体重瘦过了9斤半了，还有个患骨瘤的妈妈呻吟在床…… 病、产妇们和她们的家人亲属，没有不被深深感动的。一些产妇看到护士曹明明高烧39.7度打完吊针，还去照顾她们，当时就抹着眼泪劝她回家休息。打工妹小韦被抢救后，说的第一句话是：“医生，你们是我和我小孩的再生父母。”产妇小谢说她一辈子都忘不了：“雷主任抢救我时，我在手术台上冻得止都止不住地发抖，她那个助手就用身体挨紧我左边身体，用她的体温来温暖我，后来才晓得她是杨莉医生。”小谢更没齿不忘的是，从网上查看她的孩子脐带缠紧脖子这种现象很少见，而且缺氧窒息未足月，大家都担心孩子大脑的发育。结果由于雷冬竹对她产前论断准确又抢救及时，“我崽现在蛮不错，我全家永远感谢雷主任她们。”双胞胎产妇小曹的丈夫伸出3根指头：“当时我想都不敢想，3条命呀，只要保住我老婆小孩，就是要我做牛做马都要得！我们一生都记得雷主任跟人民医院产科的恩德。” 春潮迎来三月，阳光和熙，春风化雨，桃李争妍，春笋拱泥。香雪苑也是春草新绿，冬竹周末在书桌上写写记记。当她上医院匆匆离去，何生帮她整理稿纸，这才知道她在写讲演稿和抢救梅毒病妇、婴儿之事。此前何生抗灾值班，连中央电视台董卿采访雷冬竹那个“面对面”节目也没注意。冬竹回家后，何生装着不经意地用开玩笑的口吻问：“那东西冒得传染吧？”冬竹一怔，明白丈夫知道了，她摇摇头：“采取了措施，冒问题，我刚才就是去打最后一剂预防针，臀部打的两砣硬块。”她告诉丈夫，别的科、医生也一样，尤其手术室，时常碰到这类突发情况，例如交通事故、街巷打斗或偏远山区的或吸毒的“三无人员”，身份不明，没办入院手续，没有医疗档案，但生命垂危抬来了，可能患有乙肝、肿瘤、梅毒甚至艾滋病；抢救过程中，其血、脓、不明液体有时溅到医生、护士、麻醉师眼、耳、脸、手上，也许就有病毒潜伏，但生命必须抢救，其他过后再说。我们的职业特点就是治病救人，责任永远大于自己的安全……何生听了摇摇头说了一句：“你呀，太霸蛮了。”然后痛惜地揽住妻子的肩。 2008年3月中下旬，中纪委、中宣部、中组部、解放军总政治部组织的“全国抗雨雪冰冻灾害先进事迹报告团”在全国巡回讲演。雷冬竹讲的即《为了222个“冰雪宝宝”》，社会各界反响强烈。省、市、国家相关部门给予她和她的团队很多荣誉，她们产科先后被授予省、市“三八红旗集体”、“湖南省芙蓉标兵岗”等，她个人先后荣获“郴州市抗冰救灾先进个人”、“第六届中国医师奖章”、“全国五一劳动奖章”，当选为“中国妇女第十次全国代表大会代表”、“全国诚实守信模范”、2009年作为全国道德模范代表进京观看“中华人民共和国建国60周年阅兵典礼”。 在荣誉、光环的背后，雷冬竹偷偷抹过眼泪。2008年冰灾及此后一段，她太忙。忙过之后到8月，她给父亲做了一次身体检查，发现老人肺部有个黑斑，心紧缩起来“难道……”她把父亲带到长沙，进全省最好的湘雅医院复查，果然是肺癌，晴天霹雳！那一夜给父亲服药睡着后，冬竹伤心得“欲识湘女怨，枝枝满泪痕。”为什么总是父母忘我无我地为儿女奉献？为什么总是儿女忘了生我养我的白发爹娘？为什么自己没有选学治癌的专业？……其实，冬竹是个公认的孝顺女，无论对父母还是对公公婆婆，在亲友中有口皆碑。她父亲是个好学之士，按“松、竹、柏、梅”给儿女取名，她的名字就出自古代孟宗冬雪时哭竹生笋孝母的故事。如今松兄远赴加拿大，冬竹在家为大，所以她怨恨自己！父亲开朗硬扎，反过来宽慰她：“自古忠孝难两全，你搞好事业、工作就是对父母、国家最大的孝。不怕，我听你的，戒了烟跟阎王老子斗一下。”但冬竹心中隐痛难消，笔者采访时她也不讲。好在她殚精竭虑，老人病情没有发展。 草木花卉中，竹子高洁劲拔，四季青翠，最为坚韧、坚忍、宁折不弯，抗压性、反弹力强。郴州是竹木之乡，古代《谱》、《湖南方物志》就记载了郴州的方竹、合欢竹。雷冬竹身上，显露了竹子的品格。郴州自古也出良医良药，西汉桂阳郡（治所郴州）人苏耽在瘟疫之年力抗天灾，与母亲一起用橘叶泉水熬汤救治百姓，谱写成我国中医药史上“苏耽橘井”、“橘井泉香”的典故（《辞海》“橘井”条目），名播海外。雷冬竹身上，折射了苏耽的影像。这应该是民族精神的造血功能，道德文明的遗传基因，起着潜移默化的作用。一千多年前，唐代文豪韩愈指点南岭，咏叹郴州地理之特、山川之美、物产之丰，最后落笔在“意必有魁奇忠信才德之民生其间”；今天，我们高兴地看到，南岭山脉，郴州沃土，挺立起了一批雷冬竹这样冰魂雪魄的郴州医家，于国于民，幸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