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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2章 五、血染五泉山

聚焦1949 杨东雄 11570 2018-03-16
总攻时间已经决定,彭德怀的心情仍然难以平静。 从前几天试攻的情况来看,自命不凡的马继援的确不是草包、软蛋,他年轻气盛,死守兰州的决心已下,要对付他这种顽固分子只有刀枪相见,他与其父亲马步芳一样,是不到黄河不死心。 一点小小的胜利使马继援沾沾自喜。 8月23日,我军攻击受阻后立即撤出了战斗。 马继援向蒋介石报了功后,又站在前线指挥所里拿起电话,对长官公署副长官刘任说: “刘副长官,我军在狗娃山一带打退了共军几十次冲锋,阵地安然无恙,打了大胜仗了,你快组织人宣传,另外还要搞些犒劳活动。” 刘任在长官公署坐镇,一切听命于总指挥马继援的。 这时宁夏兵团还没有出动,他只好根据马步芳的安排派人去找马鸿逵交涉。马鸿逵对来人说:

“我们不是不想出兵,而是实际困难太多了。” 说客马骥与马鸿逵是同辈,因此语言也比较投机,他笑着说: “少云兄!子香让我来劝你火速向兰州发兵,这是大事,有话直说嘛。” “子香躲在青海,将兰州决战的大事交给他的儿子折腾,让我们出兵,没有钱,部队不好动。” 马骥飞回兰州,马鸿逵来电说: 我部已在吴忠堡集结,因无鞋袜,不能行动,请拨鞋袜费大洋10万元。 马骥找到刘任问怎么办。刘任摇头说,这不仅仅是钱的问题,你到财务处去交涉一下,如能弄到钱更好,马鸿逵就有可能出兵了。 马骥找到财务处,人们告诉他说没有钱,他无可奈何,心灰意冷地走了。 刘任对马继援很效忠,一边组织人赶写新闻,一边搜罗白洋带着一个庞大的慰问团朝山上开来。

这个慰问团非同一般,全是兰州城的青楼妓女。 马继援很满意,他站在一个大石头上,对这些心惊胆战的妓女说: “姐妹们,你们发财的机会到了,山头阵地上官兵,人人身上都装满了大洋,连干粮袋里都是,他们什么都不缺,就是缺女人哩,你们可不要错过发财的机会啊。只要你们能耐大,一晚上就能发大财,等打了胜仗,你们都成了百万富翁。” 这批妓女情愿或不情愿地朝山头上走去。 马继援来到狗娃山,对死守这里的第190师师长马振武说: “弟兄们辛苦了,你们要把这给我守好了。” 马振武说:“请长官放心,我们这里很牢靠,共军想来进攻,没有那么容易哩,前几次都被我们打退了。” “很好,也不能轻视共军,发现情况要及时向我报告。”

妓女们被分开留在了各个山头上。 这只不过是一个暂时的平静而已。 这已经是8月24日。 兰州决战即将全面展开。 马步芳父子深感前景不妙。两个星期前他们在广州制定的兰州会战成了一纸空文,战火点燃后,马步芳父子处在了孤军困守兰州城的境地,马鸿逵的宁夏兵团没有动,胡宗南没有动,就连已撤退至河西的国民党两个正规军也不听他们的指挥,迟迟不动。 马步芳只好给国民党政府发电请求支援。他在电文中强调说: “窜洮河西岸临夏附近之共军第1军、第2军正向永靖、循化进犯,情况万急!如陕署、宁夏友军及空军不迅速行动协歼,深恐兰州、西宁均将震动。千钧一发,迫不及待!务请火速分催,不再迟延……” 8月25日拂晓。

彭德怀的大军已全线出击,兰州城外围的马家军阵地一片混乱,沈家岭、营盘岭、马架山、豆家山、十里山、古城岭一线炮声隆隆。 炮击半小时后,步兵攻击开始。 一场肉搏战又上演了。 攻占兰州西南面沈家岭和狗娃山主阵地的是第4军第31团。 该团团长叫王学礼,他是一名年轻的指挥员,这次任务还是他在师长郭炳坤那里争来的。 总攻发起前,王学礼对郭师长说:“我们团劲头很大,还是把主攻沈家岭的任务交给我们吧。” 郭师长说:“攻克沈家岭,就等于立了大功。我让32团和33团从左右两侧助攻,你们团一定要拿下高地。” 王学礼说:“请师长放心,只要攻占了沈家岭,见了马克思也光荣……” 来到前沿阵地,王学礼对指战员们说:“我们这个团可是立过大功的部队,每个营、每个连都好几面大锦旗,这都是大家的光荣,沈家岭就在眼前,立功的机会到了。”

炮火一停,冲锋号就响了。 王学礼大手一挥跳出了战壕,带头朝敌人阵地冲去。 跟在他身后的战士们高喊:“攻克沈家岭,解放兰州城!” 第一批突击队冲上去了,几分钟功夫,就被敌人打散。 把守第一道防线的马家军都是亡命徒,他们从防线冲出来,骑着马,挥着刀,与攻上阵地的解放军展开白刃战。 喊杀声在山头上回荡,敌人如同苍蝇不停地从暗堡中钻出来,好不容易冲上一个班,不到一袋烟的功夫就被打退了。 王学礼举着望远镜站在离敌人不到百米的坑道里说:“怎么回事?敌人怎么越出来越多,重机枪掩护,第二预备队准备突击,要不惜一切代价,将前面那个山头给我拿下来!” 又一批突击队冲出去了。 我军进攻,敌人阻击。我军后撤,敌人反扑。

双方争夺半天,阵地上血流成河,因为马继援曾对他们说:“你们都信奉真主,活着是真主的人,死后真主会让你们的灵魂升天,到天国去享乐。” 这些来自甘、青、陕的回族青年,长期受这种宣传,有不少人已经麻痹了,乃至于战炮一响,他们就成了神经质,带头往前冲,前面的倒下去,后面的又爬出来,都成了马步芳父子的牺牲品。 我军伤亡惨重,王学礼团长眼睛都打红了。副团长段忠宪对他说:“老王,这样打下去恐怕不行啊!我们牺牲太大了。” 王学礼说:“不论付出多大代价,都要将沈家岭拿下来,这是彭老总的命令,我也向军长、师长表了态。” “强攻不行啊,敌人多如牛毛。” “现在一营有多少人?” “营、连干部大部分牺牲了,全营剩下的人还不到一半了。”

“那二营呢?” “二营也不行了,能投入战斗的很有限。” “传我的命令,让这个营先退下来,休息一会儿再说,你在这里指挥,我带三营上去。” 王学礼说完就站起来往外走。 副团长急了,他跟上来说:“这不行,你是一团之长,这仗还没有进行到团长非冲锋不可的地步,还是让我去吧!” 段忠宪副团长从壕沟跳出来,挥着手冲了出去,三营的两个连队跟了上去。在敌人强大重火力反攻下,战士们立即组织几个梯队,成水波形向前推进,但还是没有拿下山头,跑在最前面那个段副团长一口气打倒几个敌人骑兵后,被一名大个子敌人从身后砍了一刀,终于倒在地上。 几名战士急忙将身负重伤的副团长抬下来,他满脸都是血迹。王学礼一把拉住他的手说:“老段,前面的情况怎么样?”

“三营已上去两个连了,但敌人很顽固,不停组织反扑……” 这时报话机里又传来了师长的呼叫声,他没有去,而是将一把冲锋枪提在手里,对报务员说:“你告诉师长,说我已带弟兄冲上去了,沈家岭过一会儿就能攻破,让他们放心。” 王学礼冲上来了。 战士们深受鼓舞,都从阵地上坚持爬起来重新冲击。 已挂了花的王团长,将阵地上仅有的一百多人组织起来说:“战友们,为牺牲的同志报仇啊,都给我往前冲!” 战士们往前冲,敌人也从战壕里爬起来高喊:“我的真主啊,保佑我们吧!”真主没有保佑他们,枪声一响,子弹一落,该倒的还是倒了。 眼看着沈家岭就要攻破了,这时前来增援的第30团的一个营冲了上来。 该团团长武志升对王学礼说:“老王,你的伤不轻啊,还是先退下去包扎,这里交给我好了。”

“不行,沈家岭攻不下,我怎么能下去?” 王学礼坚持不退下去,仍留下来指挥战斗。 激战一夜,先后打退敌人30多次反扑,摧毁敌人各种明碉、暗堡200多处,第二天日落西山时,沈家岭终于被攻占。 可是王学礼团长却牺牲了。 这次战斗敌我双方损失都惨重,几十年后,曾指挥战斗的原第4军政委张仲良撰文说: 1949年8月25日,从拂晓发起冲锋到攻占沈家岭,战斗历时13小时。守敌第190师,先后增援的第100师骑兵团和第129军的一个团,连同狗娃山的敌人,总计9000余人,被我军毙伤3800余人。我军也付出了很大代价,伤亡达3000人,其中团级干部13人。在攻占沈家岭的战斗中牺牲的3个团级干部是:第11师第31团团长王学礼,第10师第30团政委李锡贵,第11师第31团副团长马克忠……他们和许多同志一起为解放兰州流尽了最后一滴血!

攻打营盘岭的是第6军第50团。 这场战斗进行得相当激烈,炮声一响,阵地上到处都是火海。 在这火海中敌人凭借各种工事拼命抵抗,冲锋与反冲锋不断进行。 第50团突击连是第七连。 一开始伤亡就很大,战士们冲过敌人第一道防线,主要任务是摧毁敌人的明碉暗堡,爆破队一批一批迂回上去,通路打开了,但是一个连最后却只剩下了20多人。 大部队上来了。 山头上的敌人仍在反扑,还有许多暗碉没有炸掉,连长陈全奎将所有能战斗的人集合起来,然后对指导员曹德荣说: “老曹,眼下我们一连就剩这么多人了,炸药包和手榴弹也有限,正面阵地这么宽,打开一个小口子不行,这次冲锋我在前头,你在后头,要节省弹药,要保存兵力啊。” 曹指导员望着陈连长说:“在后头组织指挥事关重大,你经验丰富,还是留下来吧,这次我带一个小组冲锋。” “不行,还是我上去,留下的人分几个战斗小组,根据情况冲击。” “你已负伤了,还是由我去。” 陈连长一个鹞子翻身,翻出战壕,带着5个爆破队员冲出去了。 在敌人火力中往前冲时,他还对指导员说:“你一定要坚持到最后啊……” 冲上去的2名怀抱炸药包的战士眼看到了敌人的一个火力点下面,却先后倒下了。 这时左右两侧的敌人又开始交叉射击。 子弹如同雨点般落了下来。 这支爆破小组伤亡越来越惨重,剩余的一名战士和连长只好从敌人火力点的右侧靠上去,用几颗手榴弹炸掉了眼前高地上的一个敌人重火力点。 第二小组、第三小组也先后在指导员的组织下冲了出来。 阵地上炮弹不停地响着。 又打开了一缺口,这时全连已剩下十几个人了。 团长刘光汉从报话机里呼叫7连。 连长陈全奎满脸鲜血,他接过话筒说:“刘团长,我们伤亡很大啊,请求增援。” 刘团长问:“你现在手里还有多少人?” “12个。” “请你们再坚持一会儿,第二突击队马上就上来。” “怎么坚持?这个阵地拿下来很不容易,目前我们急需要人来呀!” “不要死守那个阵地了,先后撤吧!” “不能撤啊!再攻将难度很大。” “那你们能坚持多少时间?” “半小时左右?” “那就坚持吧,增援部队马上就冲上来了。” “是,请团长放心!” 报话机还没有放下,敌人的重机枪又响了起来。 陈连长的身后落了一颗手榴弹,他猛一转身将冒烟的手榴弹从地上捡起朝敌人阵地甩去。 十几名敌人的骑兵队出来了,他们拿枪向他们冲来,还不停地喊叫: “抓活的,团长说了,抓一个共军赏大洋100。” 骑兵出动也有其弱点,目标过大,便于被消灭。陈连长对战士们说:“不要乱打,让他们靠近了再开枪,先打马,再打人。” 他们先后打翻了几名骑兵。 敌人的气焰被打下去了,肉搏战仍在继续,阵地上乱成一片,死尸如山。 这时第二批突击队上来了。 陈连长已经满身血迹倒在了一个山包前。阵地依然在手。他拉着增援连连长的手说:“你们来了就好,一定要将这个阵地守住,我们攻上来很不容易啊!” 在营盘岭一线攻击的第50团、第51团、第46团经过一天激战,终于攻克了这个阵地,敌人仓皇而逃。 当主峰阵地上飘扬着我军军旗,太阳已落在对面山后,阵地仍响着零星枪声,硝烟还未退去,第6军军长罗元发和政委张贤约来到这个阵地上,心情也很沉重,因为在这里牺牲的人太多了啊。 从拂晓发起总攻,激战十几个小时,歼敌1700多人。我军伤亡1500余人,敌人不到两个团的兵力,却使我军投入了近一个师的兵力强攻,第50团损失近千人,担负突击任务的7连,最后全连没有剩下几个人。 敌人的主阵地已攻克两个了。 总指挥彭德怀整整一天都站在指挥所里没有动弹,总攻发起前,他已向毛泽东主席和朱总司令立了军令状,能否如期结束兰州战役他当时心里也不是完全有把握。根据当天各个战场的进展情况来看,兰州战役已可稳操胜券了。 还是让我们再回到豆家山阵地看一下情况吧。 这里的战斗也与其他山头一样进行得相当激烈。具体攻打这里的是第63军,军长郑维山和政委王宗槐将指挥所设在了离敌人主力不到500米的一处山沟里。从望远镜里可以清楚地看到主攻部队566团的进展详情。 总攻发起还不到10分种,战士们就攻到了敌人的眼皮底下,两军很快形成了对峙局面。捷报传来,他们都很高兴,手拿望远镜的郑军长对报务员说: “告诉他们团长,势头很好,要保持下去,只要打开一个突破口,我们的大部队就能顺利前进了。” 王政委转身说:“我们的突击队伤亡也很大,是否可让后方炮兵再打几下?” 郑军长说:“可以,时间不能太长,最多5分钟,还要告诉他要设法向前延伸二至五百米,不能影响我们的主攻部队行动。” 参谋长立即向炮兵下达了继续攻击的命令。 对面山头硝烟滚滚,敌人很快缩进了壕沟。 郑军长回头问:“对面山上的突击队是哪个连?” 作战参谋回答:“是566团第3连。” “连长叫什么?” “周万顺。” “是在太原立了大功的这个连队?” “正是。” “这个周万顺可是个很能打硬仗的老战士了,我了解他,每次执行任务他都冲在最前面。告诉他,只要他这次将红旗插在豆家山主峰上,我老郑亲自给他戴大红花。” 两个小时后,这个突击连杀开了一条血路,全连伤亡过半,最后终于控制了制高点。 过了一会儿敌人又从左右两侧实施反击,突击队立足未稳只能死守,接连几个回合,阵地依然在手。 有一个叫李小虎的战士从阵地上爬来,手握爆破筒朝左前方刚冒出来的一个敌人火力点冲去,没跑多远他就倒下了。 敌人暗火力点突然又冒出了几个,疯狂地射击,突击队无法接近,眼看着到手的阵地即将丢失。 指导员急了,他从战壕冲出来,说:“三排长,你留下指挥,二班长,你带几个人跟我一起上!” 二班长将5个战士集中起来,分炸药包和爆破筒。 苏排长拉住指导员的手说:“现在连长、副连长都牺牲了,你是最高指挥官了,不能离开这里,还是我带他们冲上去。” 话音一落,苏排长就冲了出去。 指导员只好留下指挥,这次冲上去的几名爆破手,在后方机枪的掩护下,分头出击,先后爆掉了敌人的3个暗堡。 当天下午第565团、第566团就攻占了豆家山的主要阵地。 马继援这时才感到末日来临了,兰州外围三面主阵地基本上被彭德怀的部队攻破了,不怕死的马家军都丢枪而逃,阵地上一片混乱,马继援打电话询问留在兰州城里的刘任: “空军何时到?” 兵败如山倒,马继援曾对部下许愿只要再坚持一会儿,胡宗南就会派一个中队的飞机来增援,可是直到现在还没有看到飞机的影子,在解放军强大的攻势面前,残兵四处溃逃。 刘任回答说:“马总指挥,胡宗南根本不听我们的调遣,政府多次去电催他,他却以天气不好为由,不许飞机出动。” 马继援骂:“胡宗南这个兔崽子,真是狗娘养的。宁夏方面动了没有?” 刘任说:“卢忠良带了一个军开到半路就不见了,听说是受到了王震兵团的阻击。” “这不可能,王震兵团已经撤到兰州一线来了,马鸿逵不想与我们配合,这是明摆着的事哩,没有他们我马继援照样能守住兰州城。” “当然,没有他们我们也不会将兰州丢给共军。” 已逃到青海的马步芳得知兰州告急后坐卧不宁。他将电话打到兰州长官公署,接电话的是刘任。 马步芳问:“继援在哪里?” 刘任说:“他到五泉山看阵地去了。” “听说共军已突破了几道防线?” “是的,长官,三面山上的主阵地已基本被共军攻破了。” “胡宗南、马鸿逵都不是东西,按兵不动,一点党国的利益都不考虑,你告诉继援,事到如今,还是应保存实力,不要硬拼了,撤出来朝青海靠拢吧!” 刘任本是一个很无能的高级将领,作战没有决心,贪生怕死。 让马继援这个刚晋升的中将指挥兰州战役,他虽不服气,但也仍装出一副很卖力的样子。 听到马步芳说要撤退,他却说:“马长官,现在就让大家后撤,恐怕不好。” “为什么?” “首先你的儿子就不会执行,他刚才还同我通话说,一定要坚持到底,与兰州共存亡,他的脾气你是知道的啊!” “你是老长官了,你要劝劝他。” “我可试一下,再说了如果中央知道我们放弃兰州会怪罪下来的。” “不要再提中央了,我们对得起中央,中央对不起我们,决战前阎锡山代表政府向我的许诺一件都没有落实,我们坚持到这个时候已尽了努力。” “那我们长官公署怎么办?” “同部队一起撤退。” “撤到哪里?” “机关很庞大,动起来很不方便,先朝河西的张掖方向退。” “好,我一定服从你的命令。” 马步芳最后又对刘任说:“兰州的各级军政官员一定都要动员起来,一起撤退,能运走的东西都运走,不能留给共军,那几个大型工厂必要时要派人炸掉。” “现在人走都很不容易了,要运输大批物资就更不可能了。” “不能运就算了,人先撤出来。” 刘任说:“我可以负责长官公署,但你的儿子我负责不了。” “你告诉他,部队后撤是我的命令,我就一个儿子,就交给你了啊……” 马步芳放下电话,带着家眷乘坐美国飞虎队陈纳德的飞机朝重庆逃去。 他的儿子却不想执行他的命令,仍坚持死守兰州残局。 刘任对他说:“胜败乃兵家常事,我们只要将实力保存下来,就是胜利,这是你老子交代的。” 马继援哭丧着脸说:“我们当初由几十个人,发展到几十万人,如今又回到几十个人了,失败是注定了,我不服啊,不是我们打不过彭德怀,而是我们内部不团结,各自为政。如若宁夏兵团调一个军来与我们共守兰州,胡宗南在天水附近策应一下,我们也不至于输得这么快呀!” 他说完大哭起来。 兰州城内外的国民党部队开始全面撤退。 至此,兰州南山上的所有阵地已全部被解放军占领。 敌人连夜退到黄河岸边准备逃跑,兰州城里也混乱不堪,不明真相的群众也跟在大兵后面朝黄河铁桥上跑去……敌人要逃走这是意料中的事情。 彭德怀将阻击敌人西逃的任务交给了第二兵团第三军。 他在给第三军打电话时说:“你部应立即配合第四军首先收拾狗娃山一带残敌,然后迅速向城内西七里河方向攻击,夺取黄河铁桥,断敌后路,不能让他们从这里逃走。” 在敌人败退时,争夺黄河铁桥之战也将是一场很艰巨的任务。俗话说狗急跳墙,铁桥作为敌人惟一的一条退路,自然会不惜一切代价重兵防守,不到万不得已,他们是不会轻易丢手的。 刘任奉马步芳的命令让部队撤退时,已是25日深夜,此时马步芳已到了重庆,逃到这里的国民党政府要员纷纷责怪他丢掉了兰州,蒋介石更是生气,他对马步芳说: “西北本可以成为我们的反共基地,你不在那里坐镇指挥,跑到这里来干什么?” 马步芳有苦难言,他说:“不是我的部队抵抗不力,而是自从兰州决战以来,友邻部队根本没有人支援我们,彭德怀30万大军节节逼近,我的十几万人已损失了一半还多,实在没有办法打下去了,中央曾说将派飞机增援,可是至今没有出动,这怎么解释呢?” 蒋介石对一些情况也不是很了解,他从老家先是逃到台湾,而后又跑到重庆企图亲自出马,指挥残兵败将在这里与解放军决战。 李宗仁四面楚歌,他的亲信白崇禧已将部队拉到广西一带,与他分道扬镳了,他只好逃到香港去了。用他的话说,蒋公又出面了,我留下还有何用?要不是他在背后指手画脚,我们的政府不至于这么快就完蛋。 蒋介石左右不了马鸿逵和胡宗南,马步芳的军队一败涂地,他原想保全大西北的梦幻破灭了。他对马步芳说: “李宗仁和阎锡山也有责任,兰州决战的计划是他们与你们一起定的,你也不要生气,兰州丢了不要紧,还可以将部队拉到青海去与宁夏、新疆连成一片嘛,那里的地理优势,共军不可能打进去的。” 马步芳说:“我从兰州路过时,发现城里一片混乱,到处都是共军,如果现在政府派飞机去轰炸,我的队伍还可以抵抗一下。” 蒋介石点头说:“我马上派飞机去,你不要在这里呆了,尽快回青海去,设法与新疆的陶峙岳联系上,在河西的酒泉、嘉峪关一带阻止共军前进。” 马步芳心里仍不痛快,他离开蒋介石后,又打电话与刘任联系,询问兰州方面的情况,已逃到永登县的刘任带着长官公署的几十个人深感前途无望,他对马步芳说: “兰州已送给共军了,实在顶不住啊!” “我的儿子呢?” “当初他不主张队伍撤退,我派人再三催促,他才从白塔山指挥所撤了下来,现在正在路上,估计等一会就会到这里了。” “你一定要派人去接应啊!” “我已派骑兵队去找他了。” “新疆方面的马呈祥骑兵来了没有?” “没有。” “重庆将派飞机到兰州来轰炸,城郊那个机场是否还在我们手里?” “还在,但指挥人员基本撤完了。” “你要设法派人去机场,接应飞机,要将兰州给我炸平。” “我会打电话让人接应,你何时回来,我们大家都等着你哩。” “我马上回来,请你转告大家,要尽快往青海退,那里是我的家乡,我不可能丢下大家不管呀!” 马步芳在电话里讲得很认真,可是当他得知蒋介石只派了一架小飞机去兰州时,他的心完全凉了,大势已去,他回去也只能送死。 从蒋介石公馆出来,他找到陈纳德,用重金租了一架飞机去了香港,接着又飞到了台湾。 还是让我们再回到8月25日深夜的兰州黄河岸边铁桥上吧。 这又是一场严酷的战斗。 兰州铁桥是清朝后期英国专家设计建造的,全用钢铁造成,是连接黄河两岸的惟一交通要道。它位于兰州古城的西北角,北连白塔山,南接兰州城。 马继援让部队逃跑时对刘任说:“还是晚上行动吧,如在白天,共军追击,就会造成更大损失。” 刘任说:“这么多军政人员要从这条道上退,共军一定会追击,还是派一个师来做掩护为好。” 于是马继援又派了一师去把守铁桥。 彭德怀将攻打铁桥的重任交给第2兵团第3军后,该军军长黄新廷的政委朱明从狗娃山前线指挥所出来,对第7师师长张开基说: “现在兰州各个高地已全被我军占领了,马继援走投无路,已下令残兵退却,他们将通过黄河铁桥,彭总指示我们去阻击,现在我们决定:你部调两个团为第一梯队,配合第4军扫清狗娃山一线残敌,尔后向七里河、兰州城迅速攻击,要将黄河铁桥从敌人手里夺回来;你部另1个团为第二梯队,向兰州城南的五泉山方向发起攻击,要将坚守在那里的所有敌人全部消灭掉。” 张开基师长说:“请军长放心,我现在就组织兵力。” 第19团为第一梯队,他们从狗娃山将近千名残敌追下了山。 这时已是深夜了,兰州城里乱作一团。 跑在最前面的一连残敌来到门下,用枪托撞击城门。 城头的守兵问:“干什么?” 城下的逃兵喊:“老子是从对面山上撤退下来的,共军已追过来了,快打开城门让我们进去。” 城门开了,士兵们蜂拥而上,力气大的挤进去,士兵被推倒在地,士兵们大喊大叫,守城的敌人听到解放军追击的杀喊声后,也弃枪而逃。 负责追击的第19团4连已逼到了城门下。 山上,山下,敌人溃不成军。 已进了城的敌人又开始抢劫民财,枪声四起,惨叫声不绝于耳。 4连三班长跑到连长贾秋忠面前说:“报告连长,敌人已大批朝城内逃去,我们请求进城追击。” 贾连长说:“好吧,你们去追,不能让他们跑掉,哪里有敌人,哪里就是战场,一定要打出尖刀连的威风来。” 几十名战士追几百名逃敌,敌人只顾逃命,根本顾不上还击,一会儿功夫,他们就攻进了城。 敌人发现解放军已杀上来,纷纷逃跑……第19团的9连、7连先后打到了兰州城。 敌人又朝黄河铁桥逃去。 副团长申文范对三营副营长杨文贵说:“敌人正想从铁桥上溜掉,你们立即向那里迂回,一定要夺回铁桥。” 杨副营长带领第七连直向铁桥奔来。 守桥敌人开始抵抗,双方交战了几分钟,因敌工事坚固,很难接近,眼看着大批逃兵从桥上挤了过去。 杨副营长对这个连的副连长说:“你带一个突击队从右翼打进去,我组织重机枪掩护,一定要将桥头上的那几个暗碉爆掉。” 副连长带了一个加强班冲出去了。敌人的火力越来越强,冲上去的人几乎全倒下了。 这时桥上已出现了敌人的汽车。 本来就不太宽敞的桥面更显得拥挤不堪,人人争相逃命。杨副营长又转过身对刚赶上来的第8连副连长张金生说: “前面的情况很紧急,你立即组织小炮增援,不能让敌人跑了。” 几门小炮开始向桥上射击,有个战士问:“这么乱,我们先打什么呀!” “先打汽车!” 炮声响了,已开上桥的敌人汽车被打翻了。突击队已接近了桥头,守桥敌军见势不妙,有逃跑的意思,暗碉里的机关枪已停止射击。 9连和7连已即将占领桥东头的制高点。 一个敌军中校从暗堡里抬起大半个脑袋,对准备逃跑的士兵们喊: “弟兄们,不能放下武器啊!共军杀人不眨眼,如被他们抓住,会统统杀掉的,不能当俘虏,都给我顶住,不能后退。” 枪声四起,火光映红了汹涌澎湃的黄河,桥头的敌人已乱了阵脚,根本没多少人敢抵抗。 有的撂下枪,为了逃命跳进了黄河。 马继援这时仍在白塔山上指挥残敌作战,铁桥吃紧,他又命令刘任将兰州城内的保安大队调了上来。 争夺铁桥战进行了整整一夜。东方破晓,残敌基本消灭。 黄河铁桥已掌握在了解放军手中。 马继援带着第100师残部逃到黄河岸边时,已无法上桥了,他对师长谭志祥说:“现在我们已没有退路了,共军在桥头的兵力不到一个团,你负责攻击,我要过去。” “那我们怎么办” “你们可从水中过去嘛!” 双方又开始厮杀,马继援在一个营的掩护下混乱之中逃过了黄河。 因为城内的战斗已全面展开,所有残敌都朝铁桥涌来。桥上死尸如山,水中残兵如同落汤鸡拼命挣扎,许多不会水的人都被波涛卷走了……8月26日清晨。 总指挥彭德怀在城郊指挥所收听各个战场的捷报。 他一夜没有合眼,那双大眼睛布满了血丝。 简易的作战室内,显得很热闹,电码声和话务员的声音交织在一起回荡。 他的脸部仍没有笑容,作战参谋将战报整理好,准备交给他看。他却没有伸手,反问:“前方的战况如何?” 参谋说:“很好,进展很快啊!” “我不看这些东西,我要与前线指挥所通话。” 报务员很快就将各军、师前线指挥员呼叫出来了。 彭德怀背着手说:“给我找第3军第7师张师长。” 话筒里传来了张开基师长的声音:“彭总,我是张开基。” “你那里的情况怎么样?” “报告彭总,我们师占领了黄河铁桥。已有一个团攻进了甘肃省政府大会堂了。” “是吗?有这么快?” “是的,我们的先头部队已进城了。” “很好,城内残敌好打,你们一定要把黄河守住。” 其他部队都报告说兰州城外三面山上的阵地均已攻破了。 这时彭总的脸上才露了笑容。 他对大家说:“马步芳父子也不堪一击嘛!才一天功夫,我们就攻占兰州城,我没有想到会这么快啊!” 有人问:“彭总,是否给中央发报?” “快发,毛主席和朱老总正等着我们胜利的喜讯哩。” 他又向指挥所的人说:“快让炊事员弄一锅面条,吃完了我们进城去!” 上午十时,兰州城宣告解放。 古城兰州又回到了人民的怀抱。彭德怀从指挥所出来,望着硝烟弥漫的兰州城说:我们胜利了,人民盼望我们,得举行一个声势浩大的入城式啊……26日中午。 彭德怀从城郊的一个小村里骑马出来,没有直接进城,而是来到了南山。 这里停放着上千名烈士的遗体。 硝烟还没有完全退去,风不停地吹着,光秃秃的山顶上到处都弥漫着血腥气味,彭德怀来到草丛旁凝望着已长眠在这里的战友们,他的那双大眼湿润了。 这场战斗虽将马步芳的十几万残敌打垮了,但我军也为此付出了很大代价。 彭德怀对身边的工作人员说:“黄河可以作证,兰州,是我们无数战友用鲜血和生命换来的啊……” 这些烈士彭总是熟悉的。 他认识突击队员李小虎。 他认识英雄团长王学礼。 还有许许多多连排干部……作为一名高级指挥员能叫出这么多基层战士的名字,这说明了彭德怀平时的工作作风和长者风范。 他对人们说:“要在这儿建一个烈士陵园,让我们的英雄在这里安息吧,要让后人永远记住他们是为了大西北的解放而牺牲的!” 一个年轻的女兵带着孩子来了。 他就是王学礼的妻子苏维仁。 她怀中的这个小婴儿是兰州战役打响之前出生的,那时王学礼正率部队朝兰州开进,他顾不上看一眼孩子,只在行军作战中,坐在马背上给妻子写了一封信,苏维仁没有想到这竟是永别呀……彭总当然也认识她。他还清楚地记得他俩结合的新闻,那时在抗战刚刚结束之时,内战已经爆发了,离家十几年的王学礼已是一个营长了,他本想回家探望父母,可是战事紧张,他离不开部队。 后来他的父亲,一个标准的中国农民,却来到部队,让他回家成亲。 父亲说:“你这么大年龄了,还是光棍一条,再不说个亲事,就不好办了。” 王学礼说:“现在正在打仗,我怎么能回去成亲呢?” “打仗咋了?打仗就不能成亲了?” 他父亲很固执,告诉他说已经在村里用一头毛驴订了亲,万事俱备,只等他回去了。 父亲不走,他实在没有办法,就让别的参谋带着一个短发女军人来见老人。这个女军人就是后来成为他妻子的苏维仁。她当时与王学礼只见过一面,这次是为了完成组织交给的光荣任务临时充当他的女朋友来劝老人回家的。 没有想到老人一见到这个漂亮女军人,就笑着对儿子说: “你呀!已经有了嘛,怎么不早告诉我们呀?” 老人对她很满意,第二天就离开了部队。 王学礼带着部队上前线时,又找到苏维仁说: “你为我背了一次黑锅啊,实在对不起。” “没有关系,你放心去前线吧!” 就这么简单,一点浪漫情调都没有,他们就分手了。后来见面,别人提议,他俩就结了婚。 彭德怀很赞成这种婚姻,他曾说,“战争年代没有那么多礼节,只要双方同意就是好事,这样对革命有利嘛!” 今天在这种场合,他见了苏维仁却感慨颇多,他走过去抱起那个孩子说: “跟伯伯回去吧。你的父亲是我们的英雄啊……” 彭德怀一行从山上下来,入城式已准备就绪。 兰州人民笑容满面,举着标语,呼着口号,列队欢迎子弟兵进城。 这是一个喜庆的时刻。 这是一个非同寻常的日子。 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一野战军3个兵团浩浩荡荡进了兰州城。 走在队伍中间的彭德怀司令和张宗逊副司令,向人群挥手致意。 当天下午,党中央就向他们发来了贺电。 兰州仍很混乱,青海、宁夏、新疆尚未解放,彭德怀当即下令成立了兰州军事管制委员会,着手管理这个城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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