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亚当·扎加耶夫斯基诗选

亚当·扎加耶夫斯基诗选

亚当·扎加耶夫斯基

  • 诗歌戏曲

    类别
  • 1970-01-01发表
  • 17441

    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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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个旅人,什么都不信仰, 发现自己到了一个陌生的城,某个夏天。 菩提树盛开,陌生感花叶更繁。 陌生的人群闲逛在林荫道, 缓缓地,心怀忐忑,许是因为 落日比地平线更重, 沥青的猩红可能 不仅是阴影,断头台 不仅把博物馆点缀。 组钟和鸣里的教堂塔钟 比它们日常所意味的更具深意。 也许这就是为什么旅人老要 伸手前胸,小心翼翼地摸一摸 看看他那张回程车票还在不在: 回到他素来生活的那个地方。 天气很暖和,光很充沛。 咖啡馆露台上那德国人 膝上搁着一本小书。 我瞥见那书名: 《神秘主义入门》。 突然间我明白了,那些 打着尖利的忽哨在蒙蒂普尔查诺 街道上巡逻的燕子,

和来自东欧、也就是所谓中欧的 怯生生的游客的低声谈话, 和站在稻田里的——昨天?前天?—— 修女般的白鹭, 和擦去中世纪房子的轮廓的 缓慢而有系统的黄昏, 和任由风吹日晒的 小山丘上的橄榄树, 和我在卢浮宫细看和赞叹的 《无名王子》的头, 和闪烁着花粉的蝴蝶翅膀般的 彩绘玻璃窗, 和在公路旁练习演说的 小夜莺, 和任何旅行、任何一种观光, 都只是神秘主义入门, 是基础课,是一场 延期的考试的 前奏。 弗美尔的小女孩,如今很出名, 她望着我。一颗珍珠望着我。 弗美尔的小女孩的双唇 是红的、湿的、亮的。 啊弗美尔的小女孩,啊珍珠, 蓝头巾:你全都是光

而我是影做的。 光瞧不起影, 带着容忍,也许是怜悯。 在电脑、一支笔和一台打字机之间, 我的半天过去了。有一天半个世纪也会这么过去。 我住在陌生的城市,有时候跟陌生人 谈论对我是陌生的事情。 我听很多音乐:巴赫、马勒、萧邦、肖斯塔科维奇。 我在音乐中看到三种元素:软弱、力量和痛苦。 第四种没有名字。 我读诗人,活着和死去的,他们教会我 坚定、信仰和骄傲。我试图理解 伟大的哲学家们——但往往只抓住 他们宝贵思想的一鳞半爪。 我喜欢在巴黎街头长时间散步, 观看我的同类们被嫉妒、愤怒 和欲望所驱策,充满活力;喜欢追踪一枚硬币 从一只手传到另一只手,慢慢地 磨损它的圆形(皇帝的侧面像已被擦掉)。

我身边树木不表达什么 除了一种绿色、淡漠的完美。 黑鸟在田野踱步, 耐心地等待着,像西班牙寡妇。 我已不再年轻,但总有人更年老。 我喜欢沉睡,沉睡时我就停止存在; 喜欢骑着自行车在乡村道路上飞驰,杨树和房屋 在阳光灿烂的日子里溶化成一团团。 有时候在展览馆里画对我说话, 反讽会突然消失。 我爱看妻子的面孔。 每个星期天给父亲打电话。 每隔一星期跟朋友们见面, 从而证明我的忠诚。 我的祖国摆脱了一个恶魔的束缚。我希望 接着会有另一次解放。 我能帮得上忙吗?我不知道。 我肯定不是大海的儿子, 像安东尼奥·马查多写到自己时所说的, 而是空气、薄荷和大提琴的儿子,

而高尚世界的所有道路并非 都与迄今属于我的生活 交叉而过。 一只黑鸟栖息在电视天线上, 唱着温柔、爵士乐般的曲子。 你失去谁,我问,你哀悼什么? 我在告别那些去世的人,黑鸟说, 我在告别这一天(它的眼和睫), 我哀悼一个住在色雷斯的女孩, 你不会认识她。 我为那株冻死的柳树感到难过。 我流泪,因为一切事物消逝、改变 又重返,但永远以另一种方式。 我狭窄的喉咙几乎承受不了 这些急速转变所带来的 悲伤、绝望、愉悦和骄傲。 一个送葬行列从前面经过, 每个黄昏都是如此,在那儿,在地平线上。 每个人都在那儿,我看见他们并说再见。 我看见剑、帽、头巾和赤脚, 枪、血和墨水。他们慢慢地走,

消失在河流的雾霭里,在右岸上。 我告别他们和你和光, 然后迎接黑夜,因为我服侍她—— 还有黑丝绸、黑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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