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喜欢这个地方,”乔安妮策马骑在亚历身旁,“阴阴暗暗的,你确定雷恩少爷真住在这种地方?” 亚历根本懒得搭理,茱蒂丝说她这个女仆不但会把她打扮得令雷恩无法不注意,而且对打探消息最有一手。茱蒂丝也警告过她,乔安妮往往会因参与过度而忘我,必须不时提醒其职。 “哈啰。”亚历对着一棵树招呼道。 乔安妮错愕地看着她,“那棵树会回答你?”当亚历斜睨她一眼后,她才加了句,“夫人。” 有个人突然从那棵大树上跃下,其英俊容貌令乔安妮看傻了眼。 “乔斯!”亚历大叫,尚不及下马便被乔斯搂住腰拖进怀中,他们笑着拥抱半晌,然后亚历方才悄悄推开他仔细端详,“你变了。看,嘴巴都红扑扑的了。” 乔安妮大声咳嗽,“也许这位绅士希望红的地方不是他的嘴巴子。” “乔安妮!”亚历出声警告,“你再不规矩点,我可要让你一个人在这森林里过夜了。” “这是命令的口气吗?”乔斯问,握着她的双手,“你简直变得判若两人,我从来没见过如此可爱的淑女,来,陪我走走,我们好好聊聊。”痉迷离乔安妮和驼背行囊的马匹后,他又问,“孩子出世了吧?” “我生了个女儿,她有雷恩的酒窝和我的眼睛,她甜蜜可人,各方面都完美无瑕。他还好吗?” 乔斯知道她指的是谁,“不太妙。等等!他身体不错,只是精神忧郁寡欢,从来不笑,每回信差来过他都要生好几天气。”他顿了顿,“你们成婚后发生了什么事?”她概略地将罗吉尔·乔特耳斯之事告诉他,“所以你就丢下孩子回来找雷恩。” “毫无疑问他会展开双臂欢迎我,”她扮个鬼脸,“其实我回来的原因有很多,我亏欠这里的人太多,他们——有多少人因为救我而丧生?” “当时便死了三个,稍后又有一个伤重去世。” 她抓紧乔斯的手臂,“这两家的仇恨使国王日益愤怒,盖文已经去苏格兰找老么理论,雷恩只有由我来对付。” “你可知他不让信差念任何有关你的消息?” “我早料到,该死的雷恩和他的荣誉感,他若肯听就会知道我没背叛他。我总不能让他杀了乔特耳斯铸下大错吧,所以我只有扰乱他的注意力,唉,要不是那个‘小弟’是个恶名昭彰的女性杀手,这场风波也不会演变成今天这种地步。蒙特格利的兄弟向来团结,若其中一个有危险,其它几个绝不会坐视不管,我真怕他们会捅下了大楼子。” “扰乱他的注意力?”乔斯笑了,“我想你会成功的。你可知自己的模样有多逗人?你这件紫罗兰色衣服,把你的眸子衬托得熠熠生辉。” “说到女性杀手,”她揶揄地上下打量他,“我本想穿适合森林的衣服,但茱蒂丝坚持要我盛装打扮,让雷恩无从忽视我,你觉得我真的变了吗?” “是的,完全变了一个人,一个大美人,现在告诉我,跟你来的那个贪婪的女仆是谁?” 亚历端详他半晌,认识他这么久,她从未见过他像现在这样开朗,“罗莎蒙好吗?”她试探地问。 乔斯仰首大笑,“你太聪明了,她愈来愈可爱了,来,我们到营里去吧。不管雷恩会说什么,他都会很高兴见到你的。” 亚历虽有了心理准备,然乍见雷恩时仍不免吃了一惊,他整个人瘦了一圈,肌肉纹理突兀分明,他正立于营火边,倾听两名男子说话,亚历纹风不动伫立原地凝视他半晌,回忆他的每一动作,渴望投入他的怀抱,感受他的欢迎。 当他转身时,她愕然倒抽了口气,她可以应付他的恨,然他眸中却一片死寂,冰寒嗫人,令她不寒而栗,他眸中无赞赏之意,更无欢迎。 亚历立于原地,看着雷恩转身背向她朝训练场而去。 “还在生气,是不?”乔安妮在她身后说道,“这些蒙特格利的男人脾气真不小,我有没有跟你说过,茱蒂丝小姐爬进地牢救盖文老爷,任何女人只要心智正常,都会为盖文老爷那样的男人冒一切危险,迈尔斯亦然。不过我从来没跟雷恩少爷睡过,他功夫不赖吧?” “你太过分了!”亚历嗤之以鼻,扭头就走。 乔安妮却像猫一样偷笑,“起码我已使你不再自怜,嗯,你要把营帐架在哪里?你决定一下,我去抓几个男人帮忙。” 她悄悄没入正朝亚历和四匹驮着重负的马,聚集而来的人群中。 “看来你没被烧到嘛。”一男子目不转睛地上下打量她。 “真正的女巫是烧不死的。”一女人说。 “漂亮衣服,”另一人说,“你跟谁睡觉换来的?” 亚历傲然扬起下巴,“我要感激你们大家,在我需要帮忙时,前来搭救,我相信自己不值得你们厚待,但还是感谢你们。” 这番话似乎暂时制住众人。 “要不是看在雷恩爵士的份上,没人想去帮助你,”一个满面伤疤的女人说,“现在看他样子,他倒是希望我们让你活活烧死。” 这话引来众人哄堂爆笑,摇头的摇头,击背的击背,人群各自散开回去干活,丢下亚历孤伶伶一人于原地。 “想哭吗?”乔安妮附在她身旁低语,“那倒称他们心如他们意了。来吧,看看我找到什么。” 深吸口气,亚历转身踱开,她期望他们会了解她已改变吗?她抬首望向乔安妮,她正忙着指挥四名俊美的男子。 “他们会帮我们扎营。”乔安妮调笑道,双手各挽住一名男子的胳臂。 亚历忍不住地对知足常乐的乔安妮笑了,茱蒂丝曾说乔安妮是只穿梭于每张床的猫,亚历惊异地看着她指挥这些年轻男子工作,不时抚摸他们一把,她甚至还抬头冲亚历眨眼,真不知羞耻!亚历心想着,别开脸藏住笑容。 乔安妮指挥着他们迅速扎好营,卸下带来的行囊并且起了暖烘烘的营火,虽然雷恩始终未曾再露过面,然是夜里亚历却睡得异常香甜,毕竟他们现在距离仅咫尺之遥。 翌晨亚历醒来时帐中只有她一人,所以她便自行挑了件镶金边的翠绿羊毛换上,一出帐她便迎面望见乔安妮瘫软地坐在一截树桩上。她的头发蓬乱地披在身后,衣服肩膀处也被撕破了,颈上更有块瘀伤。 她抬眼望向亚历,眼神却快乐异常,“他们的精力都特别旺盛,”看她那有气无力却又乐歪了的样子,亚历差点没爆笑出声。 “进去休息吧,”亚历厉声道,“等你醒了,我们再讨论你的行为。” 乔安妮疲累地站起身,拖着脚步踱向营帐。 亚历抓住女仆的手臂,“他们四个?”她好奇地问。 乔安妮只是点头,眼皮几乎已完全合上。 亚历不禁陷在思索之中——同时应付四个大男人?——雷恩就在这时出现在她面前,怒冲冲地瞪着她。 “早——早安,”她结巴道。 “鬼你的早安!”他咆哮道,“你带来的那个小婊子,把我四名手下累死了,今早一点都派不上用场,甚至连剑都举不起来。我不知道你来干什么,现在你可以回去了。” 她对他甜甜一笑,“哟,这种欢迎方式真别致啊,我为乔安妮向你道歉,你得原谅我不懂得如何管束下人。我们并非都是出身高贵,是不,至于我来的原因,我是回来还债的。” “你什么都不欠我。” “你,”她强自镇定,挤出笑容,“也许我多少亏欠你一些,但我亏欠这些人的更多。” “你什么时候又在乎了?”他眯起眼看她。 “自从他们冒生命危险来救我,”她冷静地说,“愿意赏光和我一起用餐吗?我可以请你吃顿冷肉派。” 他欲言又止,转身径自踱开。 亚历继续笑着,目送他离去。 “什么事那么乐?”乔斯在她身后问道。 亚历大声笑了出来,“我真那么容易看穿?雷恩·蒙特格利是个自负的人,是不?他以为我是因为他一个人来的。” “不是吗?” “我非要逼疯他不可,”亚历喜孜孜地说,“要不要吃点东西,有没有时间陪我坐一会儿,回答几个问题?” 亚历问的都是有关于营中人的问题,和他们同住数月,这些问题是她早该知道却又一无所知的,她真觉得自己像个外人。 “想要赢得他们的心实在不容易,”乔斯说,“布兰姬从中做了不少破坏,使得他们大多对你已有成见。” “布兰姬!”亚历倏然坐直身子,片片疑惑终于拼出了雏形,“康丝登的死就是布兰姬害的,不然凭她怎会知道艾德默·乔特耳斯的事,你一定恨她入骨。” “我现在谁也不恨了,”他站起身,“想不想见见罗莎蒙?如果你想帮助这些人她能告诉你如何开始。” 亚历花了一个礼拜时间,方才使罗莎蒙明白她是认真的,在此其间她从早忙到晚,什么事都干,她清洗和包扎流脓的烂疮,接生一名畸形儿,当那孩子夭折时是她负责埋葬,因为没人肯碰那可怜的小东西,她为一名成天尖叫有鬼的老妇唱歌。 每天夜里回帐时,她都因一天的噪音和恶臭头痛欲裂,工作使她恶心欲呕却又得咬牙撑住,健康的人对她视若无睹,雷恩更是鲜少露面,但是她还得撑下去。 “你来是想赢回雷恩,还是那些怪病?”乔安妮经常这样问她。 “雷恩。”亚历总是揉着太阳穴,有气无力地回答。 而今帐内空无一人,乔安妮显然又睡上某张床了。亚历本就不惯于仆人服侍,也无法控制乔安妮,见水桶空了,她抓起空桶便朝河边行去。 彬在岸边凝视自己的倒影,看着波光盈盈的河面,她的思绪飞远了。异响声使她回了头,望见雷恩蔽月的高大身躯,她一颗心跳到了喉咙口。 “得到你要的证明了吗?”他沈静地问,声音冷硬若钢,“你以为包扎几个伤口,人们就会对你感激得五体投地,他们这些人可比我有判断力。” “这是什么意思?”她骇然问道。 “你是个好演员。我曾相信你——诚实无欺,但我还是学到教训。只希望他们别像我一样,糊里胡涂陷下去。” 她站起身,双手握拳紧贴身侧,“少自怨自艾,”她咬牙切齿道,“可怜的雷恩爵士竟降尊纡贵爱上个平民女子,当她尽力挽救他的命运时,他却以为她践踏了他的尊严,”她提高声量,“你给我听清楚了,雷恩·蒙特格利。这些人是否恨我并不重要,那都是我活该自找的,我也没期望他们会对我五体投地,至少他们诚实,你却自命不凡,谁的话都不肯听,你情愿相信自己的错误,自以为只有你有荣誉感。” “你一介女子又知道什么荣誉感?”他轻蔑道。 “我知道的是不多。事实上,除了音乐外我知道的事不多,我至少敢承认自己有缺点,我曾错待这些人,今天我则努力纠正自己的错误。而你,我高贵的贵族大人,不但错待我而且连自己的女儿也不问一句。” “我听说她的事了。”他窒声道。 “你该死!”她厉声啐道,“伟大的雷恩爵士,森林之王,莽民之首,居然连自己女儿的事也是用听来的。”她又倏然降低音量,不愠不火地说,“我来是为了赢回你,而今却不再确定是否要你了。离我远一点,抱着你那冰冷的荣誉感上床去。” “有的是女人愿意分享我的床。”他倔强的说。 “那我只有同情她们了。”亚历嘴硬地说,“我可是情愿要个不那么僵冷,还有口人气的男人。” 她没看见他突然伸出手臂,他总是比她记忆中的要快速且强壮,他强有力的手指箝住她的后腰,四日相接之时,他淡然笑着缓缓将她拉过去。 垂着头,他的唇就悬于她之上,“又僵又冷,是吗?”他寒冷的声调令她背脊发毛。 他想教训她,是吗——她想着,踮起脚尖圈住他的颈项,四唇交接之际,他俩均倒抽口气,突然推开对方,眸光交缠着,亚历茫然眯起眼,紧接着雷恩便像垂死般饥渴地再次攫住她的唇。他直起身,双臂紧环着她的身体将她抱离地,一手侧转她的头,滑溜的舌尖侵入她口中,燃起她体内熊熊烈火。她的身体变得柔弱无骨,由他全力支持她的重量。 他们都极欲更进一步接近彼此,亚历抬腿圈在他腰间,舌尖交缠、扭转,他们都已无法自己,但突然接近的马蹄声唤醒了雷恩的危险意识。他不情不愿地将自己由欲望的漩涡中拉回,愤然粗暴地推开亚历。 有那么一瞬间他的神情柔了,旋即又换上寒霜覆盖的面具,“你想诱惑我回你身边?”他轻声问道,“你也是利用这种武器对付乔特耳斯的吗?” 亚历愣了半晌才会意,“你是个傻子。雷恩。蒙特格利,”她柔声说道,“你的恨蒙蔽了你的爱吗?”说完她便撩起裙子,也不管脚边的水桶径自回营去,她听见雷恩在后头跟那几名骑士交谈,声音中无谓地含着愤怒。
“幸好这些人已经没那么气你了,”乔安妮一面为亚历梳头一面说道,声音中却无恭喜之意,“你什么时候才会停止浪费时间,专心去追捕雷恩爵士?我们都来了两个礼拜,他仍然只会瞪你,你应该剥了衣服,爬上他的床。” “那他才乐呢。他跟我说了那么多恶心话,我才不要让他赢得那么容易。” 乔安妮闻言大笑:“男人‘说’什么又有何关系?他们只懂得互相残杀,给他把剑,他就乐了,女人得设法教教他们,生命中除了战争外还有别的事物存在。” “也许你说的对,雷恩只会担心我是否背叛了他,根本没想到他的孩子没妈妈陪着会有多孤单,也许我该去陪凯瑟琳,让她老子去自生自灭。” “你知道吗?自从他由堡中回来后,就没跟别的女人睡过。” 亚历微微绽出笑容,继而眉开眼笑。 “他爱你,亚历。”乔安妮柔声道。 “那他为什么不表现出来!他干嘛还要对我龇牙咧嘴,凶巴巴?每次我跟罗莎蒙在一起时,一抬头就会看见他冷冷地看着我,我真觉得好像被泼了一头冷水。” 乔安妮咯咯直笑,“他这就是不他很在乎——你想他怎么样——道歉?”想到这儿乔安妮几乎笑岔了气,“上帝使女人坚强,就是为了容忍男人的懦弱,你说过去你错待了这些人,现在你要弥补那错误,可是,你以为男人会有那么坚强吗?” “雷恩指控我是叛徒,”亚历固执地说。 “国王也说他是叛徒呀。国王也错了,但他有承认吗?你丈夫也不会拉得下脸来向你认错的。” “我不喜欢这样,”亚历咬着下唇,“我又没有对不起雷恩。罗吉尔·乔特耳斯——” “去他的乔特耳斯!”乔安妮嗤之以鼻,“雷恩的尊严受伤了。你站在另一个那边,不向着自己丈夫他怎么受得了?要知道,男人祈求的是盲目的忠诚。” “我很忠实呀,是——”乔斯气喘吁吁地冲进帐内,打断了她的话。 “快点来,”乔斯对亚历道,“也许你能阻止一场血腥死亡。” “谁要死了?”亚历立即起身跟着往外走。 “布莱·乔特耳斯刚才要求入营,雷恩正在穿甲胄,准备全副武装出去会他。” “可是茱蒂丝说布莱爱玛丽,她的遗体还是他亲自送回的。” “也许是因为他姓乔特耳斯吧。光是这个姓就足以使他火冒三丈。” 乔斯将亚历拉上马背迅速奔驰,一路闪避树枝。终于停下马时,眼前景象却令亚历吃了一惊。那一小块沐浴着晨曦的空地上,有个年轻小伙子。他身体纤小,几令人有种精致之感,但他的五官却与罗吉尔·乔特耳斯神似。若是在他处遇见这半大不小的男孩,亚历会猜他是罗吉尔的儿子。 亚历抢先下马背,“我可以欢迎你吗?”她举步朝他迈近,“我是亚历丝珊德·蒙特格利,雷恩爵士的妻子,我曾与你哥有过一面之缘。” 布莱尽可能挺直身子,“我没有哥哥,”他的嗓音意外地男性化,“我是来加入雷恩爵士,一同为他妹妹之死复仇。” “老天呐,”亚历惊呼,“我还指望你能多少化解一些仇恨。” “我们也这么希望。”亚历头顶上响起一个声音。 她抬头却没看见什么,“是呀!你不是雷恩的警卫。” “喔,我是呀,你真的是雷恩的老婆?” 亚历仔细聆听那声音,确信从未听闻过,但其中却有丝耳熟的地方,光听那声音即知其人幽默风趣。她瞥向布莱和乔斯,布莱面无表情,对他这年纪的男孩而言是过分冷漠,而乔斯只是耸耸肩。 她的注意力突然转向雷恩冲刺而来的打扮,他高踞雄壮的战马背上,全身甲胄由头盖到脚,各式武器亦挂满一身,他翻下马逼近布莱·乔特耳斯,那男孩却不曾畏缩半点,雷恩只消给他一拳,就能让他倒地不起。 “你打算躲在我老婆的裙后?”雷恩低声喝问,“她保护乔特耳斯可是出了名的。” 亚历挤进他俩之间,“怎么,你想对孩子开战?”她扯直脖子对他大叫,“你就不能听他吗?是不是你脑筋钝得无法给这孩子一个机会?” 雷恩始终没得机会反驳,因为头顶上浓荫中响起的爆笑声制止了他。 亚历张口结舌地看着一个男人跃下地,他那身奇装异服是她生平未见,他身着一件宽油的嫩黄色衬衫,外罩亮蓝色格子呢毯在腰间形成短裙,一端反搭在一肩,中间以宽腰带固定,他的膝盖暴露在外,小腿裹在羊毛袜中,足踏厚底鞋。 “史蒂夫。”雷恩惊呼,目光瞬间转柔了。 “没错,正是我,”奇装异服的男子应道,他个子高挑瘦削,有一头暗金色发,面貌十分英俊,“我特地送这孩子来找你,他坚持要陪你放逐,跟随你习武。” “他是乔特耳斯的人,”雷恩的目光又变硬了。 “是呀,”亚历说,“所以打死你也不原谅他,是吗?毫无疑问你也恨他竟敢带他到这里。你走吧,”她对史蒂夫说,“他这个人是说不通情理的,他满脑子全是木屑。” 意外的是史蒂夫竟报以大笑。 “喔,雷恩,”他大叫道,一掌击上雷恩的肩头,打得金属甲胄铿锵作响,“盖文和我就祈祷能有这一天。小子你也爱上了个无时无刻不跟你斗的女人啦?盖文还写信告诉我们,我们的新弟媳有多可爱逗人。”他转向亚历,“茱蒂丝说你嗓门奇大果然没错,刚才发出嗓子就差点没把我敲下树。” “你是史蒂夫·蒙特格利,”亚历好奇地说,他确实有点像盖文,只是打扮怪异,连说起来也奇声怪调的。 “麦克亚朗,”他笑着纠正她,“我入赘麦克亚朗,所以改姓她的姓。现在,可以赏我一吻吗?还是你情愿继续跟我弟弟斗?” “喔,我才懒得理他呢!”亚历那股热切的劲儿逗得史蒂夫大笑半天,然后才将她揽入怀中,他的吻可一点也不兄弟,“你能帮我说说他吗?”她耳语道,“他对乔特耳的恨已到了走火入魔的地步。” 史蒂夫对她眨眨眼后才放开她。再转向雷恩,“我可是大老远赶来的,老弟,你怎么连杯水也不招待我?” “他怎么办?”雷恩指向布莱。 “跟着走呀,”史蒂夫大笑,“他可以帮我卸下装备,还有你,亚历,一起来吗?” “如果有人邀请我的话。”她直勾勾望着雷恩。 “我邀请你,”史蒂夫环住她的肩,举步前行,“跟着我们,布莱。”他回头叫道。 “你向来是这么胆大的吗?” 史蒂夫表情严肃起来,“他这样多久了?” “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不笑、生气、怒目瞪视每一个人,这不像雷恩了。” 她想了想,“自从玛丽死后他就是这个样子。” 史蒂夫点点头,“雷恩是不会轻易认命的,这也是我带布莱来的原因之一,他两个很像。布莱也是被对他哥哥的恨,折磨得变了一个人,你怎么样?我弟弟的情绪低落有没有吓到你?” “他认为我背叛了他。” “盖文和茱蒂丝告诉我了。” 她的声音变大了,“他根本不听我解释,我写信给他,他全原封不动退回,他连盖文的话也不听。” 史蒂夫捏捏她的肩,“盖文到今天还把他和迈尔斯当孩子看待,雷恩和盖文在同一间屋里待上两分钟而不吵嘴,那才叫奇迹。跟着我,我看看有没有办法说动他。” 亚历对他嫣然一笑,逗得史蒂夫大笑不已,“如果你继续这样看我,我的布莲薇可会挖了你的心放在盘子上。你真能像茱蒂丝说的那样唱歌吗?” “只会更好。”她说得信心十足,令史蒂夫再次失笑。 他们在雷恩的帐外停步,史蒂夫咕哝了些浪费金钱之类她听不懂的话,雷恩像个呕气的小男孩一样,闷不吭声地跟他们进帐,阴沉沉地瞄一眼亚历后,他转向史蒂夫,“什么事让你大老远跑到南方来?是不是被那些苏格兰人踢出来了?” “这还用问,我当然是来见见我的新弟媳呀。” “她倒情愿你是个乔特耳斯。” 史蒂夫顿了顿,手中捧着雷恩的头盔,“我不容许你说这种话,”他沈静地说,“不要使我们吵架。我带一个乔特耳斯到你营里来,你是否就打算连我也不认了?” “你是我哥哥。”雷恩声音平板地说。 “这表示你信任我?”他声音中出现了笑意,“告诉我,老三,最烦恼你的是你老婆跟乔特耳斯说话,还是她有胆跟任何英俊男子说话?” “乔特耳斯,”雷恩大声说道,瞥一眼亚历,她正垂首研究自己的指甲。 “我有没有跟你提过雨果·卡斯可整我的事?”史蒂夫跪下去解雷恩的护腿。 在史蒂夫讲述那冗长又有些荒诞的故事时,亚历偷偷打量雷恩。过了一会儿,她开始了解史蒂夫的用意,史蒂夫曾经对他妻子存有成见,而这份不信任的结果使他差点失去了她。 “亚历,”史蒂夫突然转向她,“你爱罗吉尔。乔特耳斯吗?你是否情愿离开雷恩去找他?” 这话荒谬得令她爆笑出声——直到望见雷恩眼中食人的怒火,“罗吉尔应该为玛丽之死偿命但不值得由我丈夫来动手,他更不值得雷恩因杀他而问吊。” 有那么一刹那亚历以为雷恩相信她,可是那瞬间迅速闪过,他在床边径自取下护垫,“哪个女人不是伶牙俐齿,会说话得很——”他喃喃自语着。 史蒂夫瞥向亚历,见她双眸中冒火,“我准你劈他一斧,”他和蔼可亲地说,“亚历,麻烦你替我们弄点食物来好吗?再不填点东西,我恐怕很快就要饿死了。” 亚历一走,雷恩便转向他哥哥:“你来干什么?不可能只是想干预我跟我老婆的争执。” “总有人来管呀,”史蒂夫嗤以之鼻,“她的心就写在眼中,你就不能原谅她吗?她不懂我们的方式,女人对荣誉感有另一种看法,听说你还没有见过你女儿。嘿,她长得可真像你。” 雷恩拒绝转开话题,“你干嘛带乔特耳斯来?” “我说过啦,他坚持要跟你习武,国王可不会喜欢你训练一个贵族去找另一个,我怎么听说你想率领这群非法之徒推翻国王?” 雷恩咆哮起来,“哪个骗子跟你说这种话的?” “派尼尔·韦登汉就是这么告诉亨利王的。你没听说?我还以为亚历是来警告你这事的,现在亨利王耳里听到的尽是不利于蒙特格利的谎言。” “亚历根本没跟我提过。” “你何不坐下来好好问她,为什么抛下孩子和盖文舒适的房子,跑到这阴冷的森林来住在你隔壁。” “我不需要也不要你来干预我的生活。” 史蒂夫耸耸肩,“还记得每回布莲薇跟我吵架,总会被她狠心地踢好几下。” “现在她可对你好得很了,是不?”雷恩微挑着眉。 史蒂夫清清喉咙,“我们偶尔……呃……还会有点小争执,不过她大致被驯服了。” “我倒想听听布莲薇怎么说,”雷恩道,“你见过迈尔斯吗?” 史蒂夫正要开口又被挥手制止,亚历和乔安妮分别端了些食物进帐,史蒂夫实在不想告诉雷恩,其实他跟女人的麻烦足堪与迈尔斯匹敌,亚历一发觉乔安妮又要在史蒂夫面前卖弄风骚,立即遣她出帐,这一餐乃亚历回森林后头一次与雷恩共餐,整个气氛僵滞,大部分都是史蒂夫在说话,讲些苏格兰的故事娱乐他们。 “你们真该去看看我儿子,”史蒂夫自吹自擂着,“他还不太会坐,塔恩就已经开始教他骑马了,我们两个都是会走路了才上马背,你女儿怎么样,亚历?” 两个礼拜来,亚历头一次让思绪完全集中于女儿身上,“她很壮,”她梦呓般说道,“个子不大,很健康,只有嗓门奇大,每回她一哭就会把茱蒂丝的儿子也惹哭。” “显然想保护他的小堂妹,”史蒂夫道,“她有你的眼睛。” “你见过她了,”亚历跃起身,“什么时候,她还健康吧?有没有长大一点?” “我怀疑她会有多少改变,不过我同意她的嗓门的确吓人,你想她长大后也能唱歌吗?”他转向雷恩,“她还有妈妈遗传给你的酒窝。” “我得去巡夜了,”雷恩倏然起身,差点没撞翻一桌食物,他二话不说快步离帐。 “他会回心转意的,”史蒂夫信心十足地说,对泪眼汪汪的亚历一笑。
亚历尽力不去想雷恩持续不断的怒气,把精神全放在布莱·乔特耳斯身上,他是个忧郁的男孩,眼中含恨,从来不笑,性情沈郁寡欢,亚历根本无法引他说话或对她倾诉心事,她再三追问玛丽死后这几个月他都躲到哪里去了,而每回遇上的总是沉默。 有一阵子亚历只有放弃他,任他去和训练场的人相处,至于雷恩,他既不看也不跟那男孩说话,大多数时间都跟史蒂夫在一起。 史蒂夫来了二天后,乔安妮突然跑来找亚历。 “我想他们好像在打架。”乔安妮激动的说。 “谁,该不会是雷恩和布莱吧?” 乔安妮不耐烦了,“怎么可能,雷恩少爷和史蒂夫少爷到森林里面去了,一名警卫回来报告说那里传来很大的声音,大家都准备赶过去看。” “你不许去!”亚历说着冲出营帐,“乔斯,”她看也不看就先喊,“快去阻止他们。把雷恩带到隐密的地方,至于你,”她转向乔安妮,“去帮忙把人留在营里,随便用什么手段,但绝不能下流。”她回头叫道,脚步不停地往前冲。 他们合力让营中人远离史蒂夫和雷恩“私下讨论”之处,虽然做起来不容易,但他们还是做到了。 “他们现在只是坐在那里。”一名刚换班回来的守卫道。 亚历起身踱开,不想再听任何消息,雷恩比他哥哥壮那么多,显然也较强壮有力,史蒂夫不可能会打得过他,亚历只祈望雷恩别出手太重,真的伤了他瘦削的哥哥。 日落时亚历藉去河边提水的机会,躲开营中人的窃窃私语,他们全部都聚集在营火边,聆听警卫的描述。 她一动不动地立于河畔,正庆幸能享有片刻宁静之际,忽闻脚步传来,她转身就看见雷恩有气无力地朝她走来。 也许她该听听人们的闲语,那样她起码还会有点心理准备,他左半边脸肿胀得泛紫,下颚上瘀伤累累,眼睛也黑了一只。 “雷恩,”她轻呼,他抬首瞥她一眼,又扭头踱到远处在岸边跪下,她霎时忘了彼此的争执,冲过去跪在他身旁,“让我看看。” 他温驯地把脸转向她,任她冰凉的手指在脸上抚摸,未发一言。她径自撩起裙子撕下一截亚麻布衬裙,沾了冰凉的河水为他擦拭。 “从头到尾告诉我,”她半是命令地说,“史蒂夫用哪种棍子把你脸打成这个样子?” 棒了好半天雷恩才开口,“他的拳头。” 亚历的手停了停,“可是武士不——”她听雷恩吼过数百次,男子汉不用拳头揍人,许多有荣誉感的人宁死也不肯动拳头。 “史蒂夫在苏格兰学了些怪花招,”雷恩道,“他说打架的方式不只一种。” “毫无疑问,你就呆呆地站在那里任他打你,也不肯打回去,是不是?” “我试过!”雷恩委屈地大叫,牵动了他嘴巴肿痛的肌肉,“可是他像女人一样跳来跳。” “不要侮辱我的性别。你的脸可不是女人打的。” “亚历,”他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对我一点感情都没有吗?你是不是永远都要帮着别人跟我作对?” 她温柔地捧住他的脸,目光搜索着他的,“我第一眼看见你便爱上你了,虽然那时我决心要恨你,却仍忍不住受你吸引,我根本无法控制自己对你的感情。你可明白我永远是支持你的?逛市集那天你若杀了罗吉尔,你势必会问吊,我假装和乔斯相好,也是为了不让你离开安全的森林,我还能怎么做才能证明我的忠诚和爱呢?” 他抽身离开她,“也许我无法接受的是你的表现方式,你为什么不直接告诉我呢?为什么非得每次都跟我作对不可?” “我只有那样才能使你听我的,”她恼怒地说,“我跟你说过你不能出森林,可是你死也不听,我叫你不要杀罗吉尔,你却像头愤怒的公牛似的站在那里直喷气。”她的声音愈来愈大。 “我真不知道是我哥哥还是你,最使我没男子气慨。”他的口气像个小孩子,充满自怜之情,令亚历差点失笑。 “你跟史蒂夫在吵些什么?” 雷恩揉着下颚,“史蒂夫建议我考虑,也许你救乔特耳斯一条狗命时,并没有对我不忠。”雷恩转向她,“我错了吗?我真的对你很坏吗?你心里还有一点点爱留给我吗?” 她挥手轻触他的面颊,“我永远爱你,有时我觉得自己生来就是爱你的。” 他脸上出现一个酒窝,她立即屏息等着他揽她入怀,可是他却探手入紧身内衣,在衣袋中摸索,“也许我能买你一、两个笑容。”他说着拉出金狮腰带在她眼前晃动。 “我的腰带!”她惊呼,“你怎么找到的?我还以为永远看不见它了。喔,雷恩!”她激动地圈住他的颈项,在他脸上印上雨点般的吻,虽然弄痛了他但他不在乎。 “你是世界上最棒的丈夫,”她亲吻着他的颈项,“喔,雷恩,我好想好想你。” 她没有机会继续下文,因为他的双手已没入她发间将她的头往后拉,嘴唇重重的攫住她,亚历只觉得自己随时会爆裂成千万碎片,她把全部体重全交给雷恩承担,由于他的姿势小稳以致往后倒去。他索性拉着亚历倒下,四唇胶着着翻滚,最后滚进寒冷的河水中,而亚腔被压在下面。 “雷恩!”亚历痛得嘶声大叫,因为她一条手臂被他沉重的身子压在石块上,“你要压断我的手啦!”她的牙齿已经开始打颤了。 “这是给你点小教训,”他躺在水中,彷佛躺在羽毛上般惬意,“遇见你之前,我的生命是平静安详,而今居然连我的亲哥哥也动手打我。” “你活该讨打!”她啐道,“谁教你这个猪脑袋非得人动粗,才肯听人说话,快让我起来弄干身子,否则我要冷死了。” “我有个办法可以使你保持温暖。”他开始吮吸她的颈项。 “你这个猪脑袋,”她对着他耳朵大叫,使他移开寸许,拚命摇头想摇掉耳鸣,“我又湿又冷,你要是再不让我起来,我可要把全营人都叫来喽。” “你以为他们会救你,还是站在我这边?” 她使尽力气仍无法推动他分毫,“你的脸肿成这个样子,谁会认得你。” 他咯咯直笑,终于翻身离开她,“你真漂亮,亚历。”他色迷迷地打量她裹在湿衣服内的身躯。 亚历想撑起身子却发现一身湿衣服异常沉重,雷恩又笑了起来,起身抱着她朝森林最黑暗的部分行去。 “营区在那里。”她指出。 “亚历,真该有人教教你不要总是下命令,你有时候是对的,但大部分时候你应该只听,让男人来下命令。” “我必须做正确的事,如果你昏了头要毁灭自己,我总不能坐视不管呀。” “你这是存心讨打——我真怀疑是否有人教训过你,教你音乐的那个牧师应该偶尔揍你几下,起码你也许还会学点谦逊。” “我们根本是半斤八两,你也好不到那里去。”她定定地凝视着他,“如果你在做傻事,我是否应该坐在一旁冷眼旁观,连说话也不能大声一点?” “亚历,别太过分。”他警告。 “你打算怎么惩罚我说实话?” “你绝不会喜欢的。” “我处处为你着想,你还威胁我?我把你从罗吉尔·乔特耳斯手中救下来。因为审判官觊觎你的土地,我差点被活活烧死。为了让你安全地留在森林里,我和乔斯出去流浪。” 雷恩一把扣住她的肩,硬将她举离地,他一半脸肿得发紫,另一半则气得涨红。“你太过分了!”他咬牙切齿道。 亚历还不及喘气,雷恩便跌坐在一截树桩上,将她按在膝上,一把撩起她的裙子罩住头,扬手就用力给了她屁股一掌。 “你被判为女巫又不是因为我,”他说,“早在认识我之前,你就跟派尼尔结下了梁了。” 亚历尚不及回话,雷恩的第二掌又落了下来。 “没错,我是气昏了头,也许我不该下令杀了乔特耳斯,但我们若不乱跑照计划行事,谁又会知道跑去跟国王通风报信?我也没你想象的那么笨,就算宰了那小子,我也不会把尸体丢弃在我哥哥的财产附近。” 他的巨掌再次落下,“我不喜欢有人违抗我的命令,尤其是当着我手下的面前,听清楚没有?”他再补上一掌强调他的话。 亚历含着眼泪,默不吭声地直点头。 “很好,现在——至于你和乔斯,我不喜欢被人当猴耍。眼见你和别的男人亲热真不是人受的罪,稍后知道那全是作戏,是在玩弄我,我真恨不得杀了你。你还蠢得在外头流浪,拿我宝贝女儿的性命开玩笑。” 这回他打得特别重,“以后不许再这样了,听见没有,亚历?”他又重重地给了她一巴掌,“你是我老婆,最好表现得像个为人妻的样子。” 再用力赏她一巴掌后,他把她推下大腿,臀部触及地面时她差点没掉眼泪,她眼中泪水弥漫,模糊得什么都看不清。 雷恩站起身,居高临下地瞧着她,“哭够了就回帐里去,”他硬帮帮地命令道,“我要跟你做爱,整得你忘了自己是谁。”说完他便大步离去。 亚历傻愣愣盯着他逐渐远去的背影,好半晌后才闭上嘴巴站起身,哭死了也不愿意错失和他做爱的机会,在两条僵硬的腿所能容许的范围之内,她尽可能地跑步追向雷恩。